四月之中,牡丹正放。
有诗云: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
又云: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
花街两岸,皆是无尽春色,刚刚从书中归来,本以为看尽天下繁花的江河,又在洛阳寻见了最佳。洛阳的牡丹,江河也是初见,突然惊讶起来,这牡丹不是南北朝的时候才开始盛行洛阳的吗?
又玩味一笑,自己都来到了这里,开创了一个历史上未有的王朝,这牡丹的风尚,提前两三百年,也不算是个事情。
想着不久之后,就得有京中官员向自己上报洛阳花景之繁茂,江河观赏的心情就少了大半。
未登极之前,江河以为这些人拍马屁,献祥瑞,不过是为了劝进。直到当了皇帝,江河才知道,这些官员,就是吃饱了没事干!
当江河在大巴山深处行军,面对数丈的悬崖无计可施,亲自裹着毯子,跳下悬崖的时候。被江河派到南方的官员,一边吃着去年冬天采摘贮存好的枇杷膏,一边上表江河,说吴郡去年枇杷丰收,尽是新朝德行昭彰。
昭彰NMGD!
然而江河却不能骂人。因为写信的不是别人,是他的半个岳丈——原来的济阴太守王虔。
所以,江河只能在一面和韩匡赶路,一面回复后方的官僚。最后江河也烦了,干脆不回复了。如此几日,竟然还有几个官员恐惧震怖,弃官归乡了。
真是让江河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数里花街,兼着细流淌过。三人打马上了洛阳桥,桥边垂柳青青,真是春色醉人。
牡丹的花期本应该过了,只是这几日气温不高,也能让身处战争之中,崩了好几个月弦的江河稍稍放松一二。
“陛……”齐凌刚要张口,却发现不对,正要改口,被江河一眼瞪了过来。
“陛什么陛!怎么教你的!”
齐凌这才改口:“公子!公子!”轻轻打了自己嘴巴一下,道:“是我糊涂了。”
可惜齐凌从军多年练出来的一副凶相,此刻竟然稍显呆萌。
“公子要去哪儿?也好做个规划!铁牛莽撞,咱又不懂得规划,万一误了时辰,恐怕耽误大事!”齐凌言下之意,是提醒江河,早些回去。
哪知江河出来,根本没有回去的心思。他出征之前,就想来洛阳走走,怎奈北方草原上蛮子不给他机会。不平了益州,他始终觉得心里有些不甚舒坦。
如今益州已平,心里的担子去掉,江河自然大大咧咧起来。“急什么?家里的事情,管家们都管了这么长时间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若是仅仅是去东西集市逛一逛,倒也就罢了。可偏偏江河就爱骑着马儿,在坊内左逛右逛,看着洛阳市民脸上洋溢的幸福,江河心底别提多高兴。
这可难坏了齐凌。出蜀之后,他还未来得及回到府中,就被调来护卫工坊。怎料护卫完了工坊,江河就把他拉来游街。
他可已经三个月没有管理洛阳的治安了!若是他不在时,那几个司马真做出点什么事情,惊扰了江河,那可不是他一个人跟着受罚的事情。
“公子!天色不早,不如……”话还没说完,就让刘昚拦下。
“不是铁牛俺说你,没看见怹正在兴头上吗?”刘昚把齐凌拉到身边,指了指江河。“还有什么能比这四海升平,更能让陛下高兴的呢?”
“这……”齐凌真是有苦难言,生怕下一条街道上突然出现点什么拦路抢劫、强抢民女的勾当。
洛阳的治安,放在天下都没的说,不过在江河那苛刻的眼里……
实在不可明说。
这么说吧,齐凌是三品射声将军,一年俸禄两千四百石,本来应该过得不错。自从江河设置下了巡街御史,这些巡街御史,仗着有皇上做主,是真的不把射声卫放在眼里。
别说是违背道德的治安问题,就是街上的商业纠纷,都能在这群御史的嘴里变成一场民变。
自从设下了巡街御史,齐凌就再未领过俸禄——都被扣得了个干净。
还好江河不与齐凌算得清楚,只是不发俸禄,并不追缴欠薪,不然齐凌就得睡在大街上了。
当然,江河不会真的不给齐凌俸禄,不说军中赏赐,但论平日年节,他齐凌因为简在帝心的缘故,一年的平常赏赐,都不下万石,自然不差这一点俸禄。
久而久之,齐凌也明白了,江河这无非是做个样子,罚去自己的俸禄,再从其他地方补上。以安定巡街御史之心,让他们敢大胆举报。
连皇帝身边的射声将军都敢得罪,那寻常京官还不得老老实实的?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江河知道齐凌做得无可厚非,是巡街御史挑刺了。
这洛阳城中,就算治安再好,哪能没有几个冤死的鬼儿?这些事情就算被巡街御史查出来,多半也被齐凌借助势力压了下去。
可若真的让江河赶上了一场两场,那齐凌是当真不敢想象。
日影渐西,终落西山,趁着太阳放出最后一道霞光,齐凌冒着被江河说煞风景的风险,再次劝了江河。“公子,咱回吧。再不回,老爷该生气了!”
这话落在江河耳朵里,也没多想,直接一个暴栗敲在齐凌头上:“发什么疯病了!我爹都死十二年了!”
“不是!不是!”齐凌一边躲着江河的暴栗,一边又不敢真正地躲开,半遮半掩地挨了几下,江河才道出了心里话。
“你懂什么,忙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创下点基业,我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说罢,指着远处,华灯初上的一片场所。
那里不同于别处早就散尽了人,越到晚上,人越发地多了。在各色灯光照射之下,身着绫罗绸缎中年男子从四处赶来,聚在一起。
门外的几个姑娘忙着招呼客人,忙得香汗涔涔。
“那就是个不错去处!”
这话让齐凌彻底放下心来,只要江河不是大晚上在洛阳城里闲逛,那一切都好说。甚至放下了戒备还与刘昚交流了一下目光。
正巧被江河回头瞧见,笑骂道:“原来你们俩才是这里的常客!”
刘昚开怀大笑。“俺家那母老虎,可不让俺常来!倒是听说齐家弟妹,近来有孕了,不曾管齐兄弟!”
江河闻言,再看齐凌,竟然已经被一姑娘挽了过去,大骂道:“竖子!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