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完,江河瞬间感觉不可能,自嘲地笑笑。“朕与房卿开玩笑呢,房卿是幕府老臣,朕嘉奖还来不及呢,焉能相害?”
房玄龄把话说到这种地步,根本就是摸清了江河不会像对待韩敬那样来对待自己。江河心里也知道房玄龄与韩敬绝对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心里又更不甚相信他们两个会相互勾结。
然而让江河改变心意的,到底还是他的目标已经达成,经过今天的事情。怕是这千机阁内的诸臣,日后路上碰巧见面都会装作没看见了。
“房卿劳苦功高,十年如一日主导户部,朕能有今日,房卿功勋卓着。这笔款子虽然委实不少,各处挪用,还可筹措。实在不行,朕拨出一些内帑,也就够了。房卿何故如此言语,来曲谏于朕呢?”
这是江河给房玄龄的台阶,房玄龄只需谢过皇帝的隆恩,今天的事情就算是了了。
然而,房玄龄却是没有起身相谢,而是仍跪在地上道:“臣有一计,或可从京都拨出这笔款项。”
“房尚书,不要勉强啊。”太宰卢欣劝诫道:“当下国库情况诸位大人都知道,国库虽然有这笔款项,可近来数个工程都要开工,还有京官俸禄、年前赏赐和重建延庆宫的项目,国库实在是见底了。”
房玄龄侧脸回应:“并非如此,不是要动国库里面的既定款项,拆东墙补西墙,早晚要出大乱子。”
“那玄龄是要加税?”礼部尚书申时行站了出来,作为教育的主管,这八百所小学校修建完,他这个礼部尚书才是受益最大的人。
以往限于部门原因,申时行总要出入皇宫,和陈渊商谈祭祀细则,久而久之就被民间认定为帝党中人,乃至江河见申时行年老功高,封他为侯时,还有不少人为此写文骂他,说他是国贼,是帝党,为了封侯,摒弃了江派的高尚身份。
这种误会虽然在建国之后有所消除,然而仍旧存在。
这八百所小学的建设,既是一桩大功劳,也是一个大舆论导向。在中国,无论任何时候,兴办教育,都是被社会所认可的。哪怕这八百所小学校是民夫们一砖一瓦建起来的,他这个礼部尚书也是与有荣焉。
所以,当房玄龄提出继续修建时,申时行是十分开心的。然而在他的认知当中,国库没钱,又要花钱,那这笔钱不就只能出之于民了吗?
“其实收税,也是合理至极。毕竟这小学校建完,也是让民众就读。不过这收税是何时来收,怎么个收还需要拿个细则出来,以防地方不解其意,或者让卑鄙小人钻了空子。”
申时行还要继续说下去,就被房玄龄打断。“申老,玄龄并未有开新税之意。八百所小学校,能够容纳的学生,最多也不过是十几万人,为了这些学生再收新税,恐怕民间会有怨言。”
“哦?”申时行有些起疑。“那玄龄是要如何?”
房玄龄对在场大臣拱了拱手,又对江河行了一礼。“陛下,日前赏金已经发下十一万万钱,臣以为可以从此处调拨。”
本来已经有所缓和的气氛再次跌入冰点。
所有人都在心里埋怨,你打谁的主意不好?去打赏金的主意?皇帝不就是靠着他的五十万大军,才打下的天下吗?在大宋,将军可是可以横着走的,尤其是当下四海未平、天下不靖的时候,武人可还是有着大用处。
克扣他们的赏金?
实在不是个好的主意!
在场大臣虽然平日里,有些对于武人的彼时,可也知道现在绝对不是和武将翻脸的时候,得罪了武将,那不就是间接地触怒了江河吗?
等下次大战再起,这些被触怒的武将跟着皇帝身边一年半载,那岂不是什么话都说完了?那还有你房玄龄的活路了吗?
一次两次,众人还能救得了。可房玄龄现在简直是咬定心思赴死,众人实在是拦不住,索性就不拦了。
然而,龙椅上的江河,却听得颇有滋味。“玄龄不是要克扣赏金吧?”
“当然不是!”房玄龄盯着江河眉眼之间的区域,道:“臣发现,经伐吴、攻韩、灭陈一战,诸君将士功勋卓着,此次赏金也波及甚广。”
“就算除去马上调归朔州的朔州兵团外,在京的近三十万大军所得的赏金也有近九万万钱之巨。平均下来,每个士卒手中都有四千余钱。”
“然于军营之中,军士们枕戈待旦,唯待天子下令,以效忠勇之命!军营之中,日有足食、月有余钱。一月所休者,不过三日。军中之正卒,持戟带甲之士,最少一月也有二百钱的嘉赏,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纵然趁着旬日之假,前去酒肆放松一二,这钱也不会花费太多。为什么?我朝选卒,皆自良家而来,卖命之资,实用于退伍之后。卒怀养家之意,而身怀重资!”
“哦?”江河算是听明白了,这房玄龄是想着把士卒们的赏金借过来!
“的确,士卒们大多都还是想着退伍之后,能够卖地娶妻,做个富家翁的。”江河点了点头。“可是这件事,到底还是从士卒手中拿钱,朕不能出面。如果是户部主导,又能以什么方式从士卒手中取来赏金呢?”
江河的疑惑,也是阁中大臣们的疑惑。
然而房玄龄很快给出了答案,他只说了一个字。“重。”
“诸位大人。敢问府中或有采购,诸位大臣会亲自去购买吗?”
“嘶……这个当然不会,府上自有管家,若是去卖东西,只需给钱就是。就算大宗货物,也不过是让仆人抬……”卢欣话说到一半就愣住了。
“陛下,臣斗胆,向陛下借来三十万钱,望陛下应允。”
“这个简单。”江河一声令下,让人下去准备。
三十万钱,足足四千二百斤。可累坏了搬运的宫人,江河一挥手,让候在殿外的任慕掷出几粒金豆子算作赏钱。宫人们得了赏钱,喜笑颜开地走了,只留下一屋子对三十万钱十分震怖的大臣们。
此时,江河也让房玄龄平身,君臣七人围着中间一堆铜钱,有些诧异。
“主公,按照城北大营的规格,五十人一营。这三十万钱,便差不多是五十名将士此次所得!”房玄龄在钱币堆成的山前徘徊。
“敢问各位大人,营房里放着这样一堆只比这多,不比这少的钱山,士卒们还有心思操练吗?”
“当然不会!这么多钱放在营房里,怕是要日思夜想了!”别说是士卒,就是张谅都有些心动了。二品官员一年的俸禄是三千六百石。
换成铜钱,也不过四十万左右,眼前的这座钱山,差不多就是他一年的俸禄。然而年薪四十万的张尚书可高兴不起来,他不是孤家寡人,有一大家子要养活,还好江河赏给了他一套符合二品大员的房子,不然可怜的张尚书,还得先当上几年的房奴。
当然比张谅可怜的人,这阁中正好有一个,他就是瞿清,作为当朝一品大员的他,一年的俸禄有四千石,折算下来,一年有四十多万钱。然而如此,瞿清一家,现在还未搬入南城。
原因没有别的,瞿家可是个大家族,如今瞿清官大,凡是能和瞿清攀上关系的,此时都来打秋风了。外人倒还好说,怎么也抹不开面子久住,用些钱财打发走就是了。
然而瞿清在乡下的族人可不是这么想,当即族中长老带着瞿家满门百十余口进京来投奔了瞿清。面对突如其来的族人,瞿清又则能把他们赶回去?
这得卖了小院,耗费两年俸禄,又借了些高利贷筹措出了两百多万钱,在城北卖下一片院落,用于安置族人。当然,瞿清也为此获得了族中的拥戴,成为了瞿氏的族长。
又因为举族搬迁的缘故,这新兴家族洛阳瞿氏就诞生了。新生的家族,田无一亩,只靠着瞿清一人供养。可怜瞿清,卖院子的钱,到现在还没还完。
由于士大夫向外借钱的事情,实在不好听。瞿清又怕让江河误会,所以没有说出来。虽然保全了自己的清正形象,却只能老老实实地当房奴。每月俸禄发下,他先是还了利息和一点本金,其余的交到家中夫人之手,统筹一下,分给各房。
还好近来几个族人找到了活计,瞿清的负担才减轻了一些,暴瘦十斤的他也慢慢恢复了原样。堂堂一品大员都得为房子如此拼搏,更何况是底层官员了。
可这也没办法,毕竟这里是洛阳,实实在在的居大不易。卖了洛阳一套房,在泰山换几十顷地也不是梦。然而能在洛阳卖下房产,实在是一件值得吹嘘的事情。
众人围绕着这座钱山,具有商业头脑的王安石已经想出来了一丝商机。“我若是个商家,便为将士们保管钱财,一年只收取百分之五的寄存费用,一定可以大赚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