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陛下,青徐两地辖下的齐、莱、海、泗等十六州的搜户检地大体完成,具体图集再过几日就能进京。户部预估,此次检地,可能会增加官田二十万顷左右,大部分都是清算世家所得。”
房玄龄对户部的事情如数家珍,全国图册都在他的心中。
“嗯,这样一来就可以在青徐两地推行均田了。”对于多出来的二十万顷官田,江河自然早就安排好了去处。
军队之中,不乏流民,他们因为各种原因,背井离乡流落四周,不过因为身体力强才得以加入行伍之间。如今征战已了,安置他们就成了江河面前的一个重要问题。
十年征战,江河出身行伍,对于这些旧部下,自然是想要提携一二的。把这些转业的军人改造为新的统治阶级,就是江河现阶段的目标。
为此,江河不惜裁撤军队,从军队中挑选出想要退伍的士兵,让他们代替自己深入乡间,拥有小规模集中土地,在地方渐渐掌握财富和话语权。这就可以让江河的政权极度稳定,而这些退入乡间的士卒,就成了江河在民间的代言人。
二十万顷,都能安置下四五万士卒。更别提满足江河的初步计划。江河的军队当然不能一下子失去四五万士卒,他在近期还谋划了许多军事行动。
“加上这二十万顷田,天下的官田还有多少了?”江河问道,户部的事情他看着一向头疼,平日也全数交由房玄龄处理。
“全国上下官田七万顷,加上这二十万,将近三十万顷了。这次授田预计为六千名退伍士卒授田,约要放出去三万顷田。”房玄龄有些欲言又止,江河看了出来,直接点破道:
“这么说来,而今天下的官田只能为六七万士卒授田的了?”江河有些诧异,虽然均田一直在进行,可规模并不甚大,按理来说自己手上的田亩应当很多才是。
尽管江河这话,不带有一丝斥责之意,还是让房玄龄感觉有些惶恐,立刻起身,解释道:“陛下,天下田亩有限,自景帝以来,天下虽然平和,却是暗流涌动,天灾人祸不断,定垦田亩愈发少了。”
“而今圣朝新立,又经历十年战乱,天下百姓生灵涂炭,河北、关中尚未恢复,青徐二州世家横行,这次伐吴、攻韩、灭陈,一路百姓又遭了兵灾。最可恨的就是那韩匡,一路杀来,平民百姓全不放过。”
“荆州本来就是地广人稀之处,百姓皆是均富之家,如今横遭屠戮,田地无人耕种,若不速速调民入荆,恐怕一两年后,原本开垦出来的土地就复归荒芜啊!”
这个房玄龄!江河表面应承,内心却有些不耐烦了。
看他说话是在怜惜荆州百姓,可实际上却把田亩不足归结为历年战乱,却把这十年来江河对于黄河两岸的治理放任不顾。
“荆州而今还是对敌前线,大量迁徙民众,定会生事。且背井离乡,本来就是国民所不甘,贸然行事,还是不妥。”江河摇了摇头。“给荆州各县发文,让其督促农桑,勿要让田亩受侵。一应办法,户部拿出个法子来。”
“诺。”房玄龄领下命令。
“嗨!怎么扯到什么田亩上去了,荆州的事明日再议。这次搜户检地完成之后,户部打算先清查哪里?是关中?还是荆襄?又或者是江南?”江河把身体靠在椅背上,多日来的持续工作让他身体疲惫,眼睛也有些睁不开了。
索性闭上眼睛,凝神存想,等着房玄龄回话。
然而等了许久,还不见房玄龄开口,江河这才睁开眼睛,看着额头渗出一层细汗的房玄龄,道:“玄龄这是怎地了?”
“啊。”猛地抬头,房玄龄脸色有些白。“臣有件要事禀告,此次进宫也为向陛下说明此事。不想陛下问到这里来……”
“怎么了?你要说的事等会儿再说,先给我说说你脸白什么?是下属办事不力,激起民怨?还是朝中有人对新政不满?”
突然问出来话,江河的睡意也消了大半,等待着房玄龄回话。
“这……这事,臣本来是想着明日千机阁议事的时候再说的,毕竟此事,涉及颇多衙门……”
“说!”江河道:“既然是要紧事,不妨现在就做个决断!”
过了许久,江河即将没有耐心之际,房玄龄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回答道:“臣,欲弹劾密州、楚州、濠州、和州四名刺史,及其所控诸州县吏员。”
听了这话,江河隐约品出了一些事情,房玄龄提到的这些人都是在青徐两地为官,好巧不巧,这些人都是江河的徒弟、门生、旧日同僚。
换种说法,他们在几年前都是“江派”。
“这些人以密州刺史为首,勾结县乡豪绅,鱼肉乡里,搜刮钱财。此次不少户部官员都曾反应,这些官吏对于新政,非但不尽力帮扶,反而勾结地方,隐瞒土地。”
“更是在测量人员下乡之前,提前放出风声,给劣绅警告。户部诸员下乡,收到阻挠实多,不仅耽误了搜户检地的进行。就是而今整理出来的数据,怕是也有一些水分的!”
房玄龄一躬到底:“臣请陛下,选用精明强干之徒,巡查四州。再遣户部,重新测量青徐两地,为国勘校税土。”
“嗯,朕知道了。”江河一脸阴沉,很久之前,江河就知道,这些初期归顺投靠自己的得利下属,终究有一天会腐化。事实上,江河在此前也收拾过许多贪赃枉法的下属。
然而这次,实在不同。大宋立国未满一月,东陲就传来如此恶劣之事,一个处理不好就是当年诸国相叛乱。更何况这些人,不是外人,正是受过江河亲自教导的徒弟。
乃至于有些人,都是江河想着的未来亲家,是打算为未来的大宋朝增添羽翼的皇亲国戚。
这些人烂了,江河一时之间还真的有些难以处置。
揉了揉太阳穴,江河道:“朕有些乏了,今日就到这里吧。你说的那件要紧事,明日再说罢。”说完这话,也不等房玄龄答应,一扭头对身旁的宦官道:“送房尚书出宫。”
刚要开口,就被身前的宦官挡住。宦官一脸笑意。“房相公这边请。”这着实让房玄龄有些开不了口,只是一弯身子。“臣,告退。”
便随着宦官步出光泰殿,房玄龄回头一望,发出一声长叹。秋风正紧,秋雨缠绵,一轮圆月隐匿于乌云之间。
俄而,雨渐渐小了,一个小宦官轻手轻脚地进了光泰殿,急驱到江河跟前。“陛下,房相公往韩侯爷府上去了。”
“知道了,下去吧。”江河遣退小宦官,起身凝眉,望向窗外。背后灯盏的光照射出来,把江河的影子映得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