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的右手颤抖着探了过去,身子猛地一震。那小兵僵硬地回过头来,脸色煞白:“死了,殿下,他……他已经死了。”
江河眉心紧紧缩成一团,两只眼睛左右摇摆,像是再想些什么。接着拨开挡在他面前的一众将领和卫士,走到那骑士身前。
眼神瞟瞟,没有看出死因。
“主公,这人死的晦气,还是……”
齐凌话没说完,便被江河抬起的右手拦下。
尸体倒扣在地上,也没有血液流出,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合常理。江河靠近,伸出腿,把尸体踹翻过来。
骑士躺在庭院的石阶上,两只眼睛凝望着天空,半张半开的嘴中像是要说些什么。
右手握着长柄制式长刀,那是江河军中标配,统一出自洛阳和昌邑的工坊。这么标准的军械,整个天下也只有江河的两处兵工厂可以做到。
再看这人的握刀姿势,是江河军中惯用的泰山式握刀法。这是一种自七年前就被江河在军中应用的握刀姿势。整个天下也只有江河的骑兵部队使用这种握刀方式——这人一定是江河军中的。
可,他为什么会死呢。
仿佛是为了回答江河心中的疑虑。
死者左手紧紧握住,让江河察觉到了不对。
蹲下身子,江河打开他的左手。这人五大三粗,还好刚死没多久,身体还未僵硬。打开左手,这人紧握着一块布匹。
上面黑红两色晕染,应该是旗帜一角,上面还写了个字,不过这块布上没有写全,只留下一个穴字和一点比划在上面。
就是这个穴字,让在场众人立刻认了出来,这是窦字旗号。
“南阳窦卫!是派到窦大将军处的弟兄吗?”此言不虚,江河的确往窦卫处派遣过一百多名骑士,充作窦卫的卫士。
“不对,窦卫败于韩匡已经三天了。他是骑马而来,若是窦卫军中的,怕是早就到了。”江河立刻察觉到其中的蹊跷。“趁他还没僵硬,速速把此人画下来,发到军中,看看有没有人认识。”
尽管是一个普通骑兵的离奇死亡,但江河有预感,他一定是要对自己说什么。
因为江河察觉出,他临死前见到自己时的那种解脱感。
他死前一定遭受过极大的痛苦。
到底是什么,让他能忍受如此大的痛苦来为自己送信呢?
窦?
不是窦卫——
那就是窦宪了!
江河一双眸子立刻冰冷、锋利起来。“窦宪吗?”
画像和识别还需要些时间,这个事情就像是在江河心中打下了一个心结。接下来的讨论江河也实在没有心思参加。
“襄阳城固,韩贼一时还拿不下来。倒是可以派军走东方大路,绕开韩贼的部队,去守卫南阳诸城,形成一道屏障,让韩贼受困于南阳。”
王猛对自己围魏救赵的计策又做了一个加强。
这话说得中肯,也行得通。诸将也都同意,江河虽然心中有些繁乱,也知道此举没有什么害处,自然从善如登。
不过派谁率军去拖延,这就成了一个难题。
关键时刻,还是王寿站了出来。与其说是他站了出来,倒不如说是时局选择了他,现在江河麾下以守城闻名的,也就只有王寿一人。如今又正好在江陵,自然是非他不可。
王寿也乐于走这一遭,当年在泰山、在塞外,他都靠着一旅偏师守住要地,此时更是当仁不让。此举也是王寿想让军中小辈,看看自己的能耐。
当然,这个小辈很明显地指向了王猛。
让王猛分走了三万人,江陵还剩下了八千骑兵和两万步卒。就算韩匡闻讯调转矛头,江河也能守住江陵。
大计已定,江河写下书信给凉州诸太守、校尉、都尉。又写下调令给关中的屯田兵,又书信一封给塞北岳飞,让他收缩兵力,做好南下的准备。
一应事情做好,江河此时也只能说上一句“尽人事,听天命”了。
天正元年五月廿八,江河期盼已久的支援部队终于抵达。
“这个窦宪,竟然足足晚了三天,这江陵还是他的地盘吗?”刘铁牛看着城外缓缓而来的部队,忍不住发牢骚。
“铁牛,你这就……”江河出言笑骂,可话说道一半突然愣住。
窦宪迟了三日?
的确,当初窦宪与自己约好的汇合时间是廿五日,如今的确迟了三日。
望着城下黑压压一片,江河心中有些忐忑。待大军又临近一些,江河终于看清了窦宪的军旗。红黑混合,上面一个大大的窦字摆在正当中。
展开的左手上的旗帜一角,和那窦宪的军旗恰好吻合。
“窦宪,你要做什么?”江河紧盯着城楼下的大军,下令封闭了城门。
大门轰然关闭,离城门最近的士卒不过五十步,见大门突然关闭,吊桥也缩了回去,不由向城楼上张望。
“将军!我们是窦刺史的部队,前来汇合。为何要关闭城门?”底下窦宪军中小校抬头说道。因为未曾见过江河,还误以为是个将军。
刘铁牛大喝一声:“呔!管谁叫将军呢!这是皇帝亲封宋王殿下,大陈柱国!你个不长眼的东西,也敢直面宋王殿下!”
这宛若奔雷的吼叫,差点让城下士卒耳聋,良久之后才反应过来,都高呼宋王殿下万岁,那个开口询问的小校,更是不住赔罪。
看着眼前如此谦逊的小校,刘铁牛才点了点头。“主公,已经杀他们一个下马威了。该开城门了吧?”
“孤疑其有诈!”江河偏头对城下小校道:“让窦宪出来与孤讲话!”
小校闻言,抬头道:“殿下,俺只不过是个小校,哪能通禀刺史大人,待俺层层上报,怕是误了殿下时间。那俺可担待不起!”
果然,见这人如此言语,江河心中反而稳妥了一些。暗对身旁齐凌道:“让弓手准备。”
齐凌也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立刻下去准备。
小校见江河不予答复,苦苦哀求,终于让刘铁牛炸雷一吼,止住言语。
若是江河能仔细观察,定然可以发觉小校脸上那三分凶狠的表情。江河在准备,小校也在准备,他右手背在身后,微微勾手。
身后递来一把短弓……
“咻!”
小校蹲身挽弓,短弓被他拉得如同满月,一柄短矢搭在弦上。短矢直直地朝向江河眉心,猛然射出。
这一箭江河没有防备,可多年军旅生涯,让他形成一种本能。他下意识一躲,可还是未能躲过这短箭的迅猛。
“铛!”
要不是身旁刘铁牛抽刀出鞘,挡住这一箭,又把江河扑倒,这一箭下去,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被扑倒的江河遭逢生死,竟然迟疑了。好在他早安排了弓手,齐凌远远见着江河受击,立刻指挥弓手反击。此时城楼之上弓手不多,只有百余人。
尽管如此,这一轮箭矢过后也让城下士卒慌乱无比。
透过城垛,江河可以看出,这窦宪的军队明显慌乱起来。而那胆敢攻击自己的小校也趁着军中混乱不知逃向何方。
能被安排在第一个进城,这人定是窦宪安排的!江河心中暗自思忖,他现在可以肯定,窦宪已经投敌了。
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