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绵绵,一连下了三日。雨过天晴,阳光穿破云层。
配合这艳阳高升的良辰,江河把通敌之人五花大绑,集中在了辕门之外。
不用江河亲自吱声,只是一个示意,参军王猛取来江河旨意,在众军面前高声道:“清河邓氏、清河刘氏、清河殷氏、安平康氏……通敌卖国,暗与贼粮……柱国奉旨讨贼,今临阵斩之,以谢天恩。”
旨意念罢,台下的世家族长磕头如同捣蒜。高呼让江河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而江河也不废话,厉声道:“斩!”
刽子手闻声,手中刀片如迅雷降下,血溅当场。众军士卒见之,尽是高声欢呼。
“今后敢再有通敌者,此即为其下场!”江河登上高台,道:“前次作战,可见李贼之奸诈。今日行刑,足可见李贼之魅惑!孤奉命讨贼,岂可让如此恶人存于世上,孤意已决,明日四更造反,全军讨敌!”
“举尔之矛、列尔之盾、孤其誓也!”举起你们的矛、排列好你们的盾牌,我要宣誓了!
“昔之李沂,国之干城。今之李沂,国之逆贼。当景、明之时,彼恬然居于相位,累今十余年矣。治国而抚民,诚挚而爱民,真民之主。然晋王弑兄,彼为国相,不思戮贼用命,反相害于先皇。”
“奸主佞相,临朝称制。国祚崩圮,天日无光。故当此之时,天下之人,人人皆应以复国安君为上计、兴陈安民为要旨。孤起于垄亩,举义勇之士,募仁善之军,持矛引干,忘身血腥,不知经几十战,身遭几十创,然后得一息尚存,方于今日立于此矣。”
“举兵七载以来,实彷徨而不知何所止,凡历先帝、邹楚、少帝、废帝四主,皆不能宁静天下,及今上践位,天下渐息,国祚渐稳。孤知天命在彼,故征汝等与兵刃、田亩之中,随天之愿、安冀之民!”
“孤已三征此贼,两次败北,皆孤力不足,今孤兴百万之众,发天下之粮,为在除此佞贼。明朝四更造饭,五更列阵。彼天命不显、利运不通,明朝阵上,孤与汝等同战,明日之战,必载于册。”
…………
“故明日行军,不愆于六步、七步,乃止齐焉!勖哉夫子!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焉!”
…………
“勖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貔、如熊、如罴!使贼望风而溃,见旗而降!勖哉夫子!”
一篇由王猛亲自起草的檄文被江河宣誓而出,诸军将士闻言热血沸腾,当场就要直接杀入敌军阵中。
翌日,全军四更造饭,五更列队。
天蒙蒙亮的时候,寥廓的原野上便排列起一眼望不到头的整齐军阵。
战士们都怀着肃毅之气,握紧矛戟,目视着远方的军营。
除去四万人困守甘陵城,江河的十五万大军已经铺满小半个战场。无数旗帜耸立起来,遮蔽天空。
一夜未眠的江河,此时却是精神抖擞。精神上的振奋让他一夜未睡仍旧生龙活虎。他一挥手,十余万大军全体开拔。
光是那整齐如同龙吟虎啸般的行军步伐,就气势如虹,像是要压倒一切。
李淳皋昨晚接到约战书,也是一宿未眠。年近六旬的他已经没有精力应付这么长的战事。自章晋一部与江河汇合以来,虽然连续三日细雨绵绵,可他的心却饱受煎熬。
如今已至暮年,却晚年不保。最心爱的儿子死在了江河手上,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数百年家业眼看也要毁于一旦。此时的他突然想起了儿子在世时候对他的劝谏。
“那陈桓仅仅占据并州都能称帝,父亲坐镇冀州如何就不能称帝了?他们讨逆,任他们打去,先和他们都划清了界限,光是凭着父亲布满天下的弟子,先收幽、青,再入洛阳,天下谁敢不从?”
当时李淳皋怒斥了儿子,如今想来若是真走了那一条路,如今的情况是不是该有所不同呢?
不过李淳皋并没有怀着绝对的失望。
他手中仍有六万大军,虽然士气不振,可战场之上什么事情都会发生的!
他在镇定自若地欺骗自己。
六万大军虽然也是弥望之军,可身处军阵当中的士卒也感到江河军队所带来的强大压力。
同上次先派出骑兵进行骚扰不同,此次江河选择用实力碾压的方式,使用步卒进行全方位的碾压。接近三倍的实力差距,可以让江河的军阵把对方彻底合拢,包围。
而李淳皋并不希望江河的军队对其合围,所以只能选择减少阵列的宽度,来形成和江河军队差不多的长度作战。
战鼓敲得响彻天地,士卒们操着战歌向前,两军的距离越来越近。
三百步……二百五十步……二百布……一百五十步……
到了弓矢可以设计的距离,李淳皋军中弓矢四射而出。
“顶盾!”
在庞大的军队人数面前,敌军那锋利的箭矢显得三三两两。如同江河所言一般,大军前进每六七步就要停下整顿。虽然前进速度缓慢,可全军却竟然有序,丝毫没有脱节。
而整齐的战阵自然防御力极高,敌军射出的箭矢多半都被挡在了盾牌之上。
一百步……五十步……
两军相顾越来越近,江河的军队宛如移动的城池一般无法撼动。那从盾牌后伸出的无数矛戟,寒人心魄。
“杀!”
李淳皋军先有了反应,他们躲在拒马鹿角之后,手中的矛戟慌乱的刺出,打在盾牌上当当作响。
战斗已经打响,江河的军队仍未选择停止前进,战斗的艺术在此刻上演。
有两三丈的长矛从天而降,打在敌军身上,若是没有护盾,仅是这一击,便会让人丧失战斗能力。
江河望着泾渭分明的战场,裹紧了头盔。
他立在小丘之上,身后是两万骑兵。
“景略,此次李贼在劫难逃了!”
“主公,李淳皋奸诈非常,主公万不要小觑。待大军分出胜负,在追击不迟!”
“好!全听景略之言。此战只要斩下李贼首级,那河北之乱,不战自平!”回身望了望那排列整齐的军阵,江河心中大定。
战斗之初,双方体力充沛,你来我往都是互相击空。偶尔有些伤亡,也会被身后士兵迅速补上。李淳皋满面愁容,时间很快流逝,太阳渐渐升起,这是建宁五年六月廿二日的火热太阳。
那炽烈的日光照到战场之上,水汽很快就被蒸发,连撒在地上的鲜血很快也只剩下残留的血迹。
厮杀声充斥战场,个人的武力在这空间极度有限的战场上被限制到了极致,唯有重复性的不断刺杀,方是战场之上的王道。这样不间断的打击,会让人数少的一方损失惨重。
而一旦开始溃败,往往意味着失败方就会遭到屠杀式的打击。
战场上消磨的,绝不是生命,而是残存者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