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的意思是?”
看着赵榷投来的目光,谢怀第一次感觉自己成为了对赵榷极其重要的人物。这种地位的突然提高让他乐在其中。
“这江河虽然坐拥四州之地,可对幽州、青州、荆北诸地都只是羁縻控制。如今外舅您的所在极为重要,江河不愿见到外舅投向那徐小贼,或是放那徐小贼西出。”
赵榷低头思索片刻,是这个道理。江河去年动用二三十万大军,奋战了大半年时间。军队早就疲惫不堪,根本不可能南下参战。而南方势力当中,赵榷投向任意一方都会破坏这微妙的平衡。
帮助吴王,则吴王在江北有了依托,徐然左右为难。帮助徐然,则吴王尽失江北之地,只能沿江防御,丧失先机。
“可江河之勇,天下皆知。我们在此的动作,难免被他发觉,若是日后他翻起旧账来,那可就糟了。”
“不通敌就是了,只要外舅还是这扬州刺史,还是这门徒便天下的云刀门门主,他又怎会轻易动您?”谢怀算是吃准江河了,只要不被江河抓住把柄,就算再怎么惹恼他,江河也没理由处置自己。
“如今之势,外舅得利甚多!江河纵有百万雄兵在手,徐然纵有徐氏百年基业、门生故吏望风投效也丝毫不敢与外舅为敌。”
谢怀不像他那些只知道练武的师兄弟们,他自亡了父母,在外游学,懂了不少人情世故。年少时候家庭的富裕,也让他读过两本书。
如今赵榷所面对的形势,可能赵榷本人身处局中看不通透,却让谢怀这个急于在赵榷面前表现自己的谢怀给把握了三分。毕竟,在踏入赵榷门前,谢怀想的就是趁机向赵榷谏言,展现自己,为娶柔儿做准备。
他哪里想到这赵榷直接就把柔儿推给自己,眼下来不及谢赵榷,只好把近来的分析全盘托出。
谢怀当然不是一个合格的谋士,可在赵榷这个老兵出身的刺史面前,又有几个懂得韬略的文士呢?矮子里面拔大个,谢怀还是很突出的。
果然,多年未闻帝京丝弦的赵榷,也被这浔阳里山歌村笛给着了魔。
“怀儿!平日某可真没看错你!众师兄弟中,也只有你能有此谋略了!快快把你的计略说来,让我听听!”
谢怀闻言,便知赵榷信了自己。见自己的所思所想被赵榷认可,他也是十分欣喜,当即把自己今日所想全盘道出。
“这江水两岸的势态总体说来徐小贼军力强盛,粮草充盈,最是厉害、吴王在江东多年,世家尽数依附于他,实力排在第二。只有我们,从洛阳待了六千甲士来此,一缺军士、二少粮草、三缺本地世家支持,实力最弱。”
“如今江河肯定是不希望我们倒向徐小贼,若是我们倒向徐小贼这江水两岸的势态会立刻变化。徐小贼有着东海徐氏数百年的积蓄,实力还没有完全展开。若是我们投靠了徐小贼,那这江水两岸彻底是徐小贼的天下了。”
“只要徐小贼能顶得住江河的前几次进攻,就可以在江东站稳脚跟,然后顺势南下,割据东南。”
赵榷摇了摇头。“就算跟了徐小贼,又能割据东南多少年。我可不想死后还要葬在那多雨的江南。这几日我这风湿也有些重了。”说罢锤了锤身上关节。
赵榷的举动当然立刻就引起了谢怀的关心,当即替他按压起了身体。一边捏着一边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说明一下江河你肯定不会让我们倒向徐小贼的。”
“因为这样下去,就算是江河也很有可能把控不住徐小贼。这和他要快速一统天下的理念不同,他是一定不会让我们投靠徐小贼的!”
“那你的意思是?”赵榷听得云里雾里,这又有什么用处?
“外舅别急,先看看这江水两岸的态势吧。吴王没我们绝对打不赢徐小贼,有了我们也只是勉强占据上风,让徐小贼不能快速占据江东。”
“而徐小贼没有我们,却是可以打败吴王。所以对徐然来说只要我们不在他进攻吴王时候突然发难,也是会同意我们的一些要求的。”
“嗯。”赵榷享受着女婿的按压,当即觉得各处旧伤都没那么痛了。
“若是我们此时向江河请愿,索要江夏。另一边又与徐小贼定下停战协议,那样的话……”
听到这里赵榷突然醒悟,激动地窜起身来,身上也不痛了,一双大眼左右晃动,心里像是在想些什么。突然右手握拳砸在左掌之上。“对!就这么办!”
“好女婿!真是吾家好女婿!柔儿还未过门,你就把这江夏郡当彩礼了!”
谢怀闻言脸色一滞,只得跟着附和道:“岂敢岂敢,这江夏太守陈达却是出自河内陈氏。虽然陈家遭到了江河的打击,可还是家底丰厚。”
“不怕不怕!他江河都敢抄了河东田氏,我怎能连他都不如!”在赵榷眼中,一郡之地当然比他陈家的好感强上许多。
“既然外舅已经做好了打算,那还需仔细琢磨此事。孙子亦有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
“是极!是极!这事当然我放在心上!这一郡之地简直如同天赐,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赵榷一阵大笑,笑声震天,连屋外细雨都为之一凝。
时间流逝,转到广陵城中。徐然看着手中的信件,平静的脸上总算露出三分喜色。
“龙擎,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江河?赵榷?都是我手上玩物罢了!”徐然说罢,便把手中信件交到萧慰手中。
萧慰今日也是一袭青色长袍,那素白双手接过徐然递来的信件,一目十行读罢,苦笑三分。“既然你笃定主意,我自然也不好阻拦。不过后方物资转运可不是一两个月的事情。要是江河此时夺了东海,可就真的没了退路了!”
“退路?”徐然闻言冷笑。“退路在我第一次见到江河的时候就没了!”
“第一次见到江河?”
“是啊,那是……嘶……那是两年前的孟秋吧,吾父继任徐氏家主之时,给他发去了邀请函。”
“原来你们两个那么早就认识了,那时候,他是兖州刺史吧。”
“嗯,不错。那时候他是兖州刺史,我一见到他,便知他不是凡人。不对,不能这么说他。他为人倒也普通,最多就是会带兵打仗,懂点文法罢了。可让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愿意追随与他?”
萧龙擎听得这话,把手中书信放回徐然案前。“当初太祖不也是如此吗,明明肆意妄为,还贪婪好杀,可只要任人得当,天下豪杰都抢着做他的手下,为他征战。”
“龙擎?”徐然抬起头,有些怀疑地看着萧慰。“你到底是站在那一头的?莫不是抱怨我待你不好了?”
“伯烬,你说过的话别忘了就是。”
“我当然没忘,等我做了江南国主,就为你讨回公道!”
萧慰望着天外,淡淡道了句。“恐怕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