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元年腊月初一,清河郡贝丘县外五里的冀州军大营。
众将眉目间的惶恐在李淳皋眼中是那么的刺眼。这些武将多是成名已久,甚至是投身军务二十余年的军中老将,面对如此情况同样也是眉头不舒。
原本在众将眼中,江河不过是个新兴势力,断然没有想到他竟然能号召到近二十万人作战。冀州军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存在。
虽然江河在夏季的与鬼方的战斗中展现了部队的数量,可那时节已经为时已晚。任李淳皋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江河究竟是从何处得来这许多兵马。
这个问题可不光是李淳皋想不明白,就连洛阳城中的一众兵部司曹主事也为江河的“动员能力”感到钦佩。
这样也就罢了,如今已然过了约定的时间,而丞相所说的援军却还迟迟未到,这让众将原本不足的信心,更是没了底了。
“这个萧慰,究竟在搞什么!”李淳皋虽然心底斥责,表面上还是装作一副安稳模样,正是他摆出的这样的姿态,才让帐中一众将领不敢发言询问。
这样的僵持持续了将近一刻钟,才被李淳皋麾下首席大将李玦的询问给打破。
李珏是李淳皋的族弟,早年从军,战功赫赫。中年镇守长城,与鬼方的几大部族都交过手,可谓是成名已久的将领。作为李淳皋的同族,李珏的忠诚度自然是无需质疑的。
而他更是看出了眼下的矛盾,认为唯有自己才能解决眼下的僵局。
“丞相。”李珏出班向李淳皋行了一礼。虽然朝廷早就把李淳皋的丞相职务给撤销了,可是在冀州大家仍旧如此称呼李淳皋。
李淳皋见是李珏出面,心情好了三分。关键时刻还是自家人肯站出来啊。
“正甫可是有话要说?你为军中上将,尽可直言。”
李珏抱拳道:“江贼入寇冀州,攻略城池,杀戮士民,置百姓于水火,建威名于累骨。丞相身侍七帝,而名振于国中。末将请丞相广发函贴,召集天下诸侯,兴兵讨江。”
“今岁春,江贼杀世子于洛,天下士民闻而悲泣。待其践高位,行妄政,不顾先王恩德,欲坏国朝根基,天下门阀欲啖其肉者多矣。”
“如能发壮文雄词,以醒诸侯,必厉兵秣马来投丞相。丞相身负公私二仇,与江势如水火,灭江之心,天下皆知。必可总盟天下,清肃人间。”
李珏说完,营中都是赞叹之心。大家像是心照不宣一般自动忽略了李淳皋所说的今日必有援军到来的消息,纷纷劝李淳皋向天下的诸侯发文请兵。
李淳皋的心思可完全不在这上,天下虽大,又能有谁肯与江河为敌?纵使自己在冀州拖住了江河主力,宋仪又在河南攻取洛阳,可真的会有人敢冒犯他吗?
原本李淳皋以为东海徐氏是这样敢冒犯江河的人,可实际证明,这东海徐氏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那萧慰更是如同苏秦张仪一般的人物把自己诓骗,硬是让自己困居冀州两年。
虽然不报什么希望,李淳皋仍然选择死马当活马医,要是真的没人来援,那自己只能倚靠不多的粮草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与江河打上一场硬仗了。
很快,李淳皋就起草好了文章。足足命军中吏员抄录百份,发往天下各大诸侯、世家之手。
腊月初三。
这日,李淳皋终于收到了萧慰的来信。
李淳皋一见来信,便气不打一处来。已经根本没有兴趣打开这信封,可是他终究没有忍住好奇。“我倒要看看你又什么借口!”
萧慰在信中略言,徐州举事已然成功,然大雪波及,路途已阻,已不可援。徐然欲领兵向南,讨伐江贼党羽,以解清河之急。
“嘭!”李淳皋把信拍在案上,口中怒骂萧慰不识抬举。什么领兵向南,讨伐江河党羽,都是托词!这个徐然!这个萧慰!
这一瞬间,李淳皋才想明白了,这徐然分明是利用自己,让他从容不迫地占领徐州。也正是这一封信彻底地浇灭了李淳皋想要智取江河的心思。
将信烧了,李淳皋唤来亲卫,召集诸将,商讨军事。
李淳皋明白,自己手上只有四万冀州兵,而自己的对手陈到虽然名不见经传,不知是什么来头,但是凭借这几次交手来看,这陈到是个知兵事的人。
四万步卒对战四万骑兵,本来就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可如今李淳皋不解决掉这四万骑兵,便真的无力回天。
李淳皋真的有办法解决这四万骑兵吗?
这正是冀州军将领的疑问。若在平常,可用水火二计解决数倍于己的敌人,可是如今已经入冬,水计没水,火更是烧不起来。想要设伏,这敌军就像是缩头乌龟一样不敢出头。
将领们束手无策的时候,李淳皋终于把自己早就设想好的计划拿了出来。
这是一则险招,不到万不得已,李淳皋是不会用的。
腊月初五,江河还在甘陵城下巡营。突然有哨骑来报,言说城中冀州军正在突围,江河闻讯立刻让刘荡率军三万前往抵抗。
敌军突围不是一次两次了,江河也以为这只不过是一次普通的突围。前线的刘荡还未传来消息。便有数名传令兵从南方赶来,向江河汇报军务。
“什么?李淳皋拔营往南了?”
江河闻讯,觉得其中必有蹊跷。“令陈到一部仅仅跟上,必要时刻可以主动进攻,万万不能让其流窜到河阳或是河南去!”
那传令兵领命而去,江河却深深以为李淳皋要出招了!
“不行!这边不能再拖了!”江河早就想到了破城的办法,不过如今道路给大雪覆盖,他要的东西还在路上,要是让李淳皋得到了,那可就糟了!
“传令诸军将校,来大帐集会,商讨军务。”
片刻后的中军大帐,江河端居上位,把今日的事情告诉在场的将校。在场将校听闻,也知这李淳皋必然是要用计,都非常谨慎。
倒是张涉上前言道:“柱国,既然李淳皋移兵向南,下官愿为柱国取来贝丘!”
“贝丘?”江河闻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制止了张涉。“贝丘我另有打算,卿若是想战,可往恒山去。我听说李氏的门生故吏对我们占据冀州很是不满,在那里已经是暗流涌动了。”
见张涉进言受阻,姜慈嘲讽道:“不过是个校尉,便什么功劳都想沾一沾。口气比谁都大,也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张涉不与姜慈一般计较,只是退回一旁。而姜慈见张涉如此,更是语气逼人道:“张校尉之前的口若悬河去了哪里?莫不是也知道礼义廉耻,懂得夹尾巴做人了?”
“你!”张涉虽然气氛,可正如姜慈所言,他并不占理,当初所言李淳皋有盟友的事情,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来,他之前所言,自然是被营中将校当成了笑话。
“姜慈!公堂之上,岂容你如此言语?”原是幽州刺史诸葛泰站了出来。作为营中地位仅次于江河的存在,诸葛泰的人情,姜慈还是要给一些的。姜慈连忙赔罪,说自己是被这爱说大话的张涉气到,这才口不择言。
江河看着姜慈这个模样,笑道:“我看这贝丘,就由姜将军走一趟吧!也能让我等清净一二。”
姜慈闻言,以为战功到手,当即谢过江河,带领万余青州兵往南去取贝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