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南岸,宋仪在此屯兵十万。十里联营摆在河南之境,飒飒红旗,随风飘舞。
大帐之中,宋仪与诸部将咸集于案前。有一钢甲武士,听然站立,向宋仪奏道:“启禀主公。我等驻军在此,已有十余日矣。每日敌人阵前骚扰,污言秽语,恐失军心!”
这员武士,便是宋仪麾下大将,名唤荀明。他乃是汝南人氏,早年便从事宋仪,为其部下。
后来宋仪侍奉陈桓,被陈桓命令留守太原,他便掌握了宋仪麾下部曲。宋仪就任新的晋王傅的时候,他便替宋仪南抗朝廷,北拒鬼方,为宋仪立下了赫赫战功。
而他也因此名扬天下,算是北国名将之中的一流人物。
宋仪端居首位,他年方三旬,文士模样,却难藏眼底野心。如今被手下追问,换上一副笑脸,对荀明道:“子昭切莫动怀,我军之盛,天下少有。彼以残破之军,势必不能挡我军锋锐。”
“彼数来骂阵,不过欲激我等,与之对战。彼必已埋伏妥当,只带我军。故孤方令诸部暂驻军中,不理会之!”
荀秦听闻此言,也知是自己思量不妥,刚要退下,就听帐外来报,言说江河部将岳飞已于定襄大破鬼方,斩首七千余,复地二百余里。
“什么!”营中诸将闻言大惊。
本来宋仪定下战略,要趁江河与邹楚大战之际抢夺关中,以为根据。不想邹楚如此不堪,迅速败于江河之手,江河又迅速出兵并州,与南下的鬼方瓜分了并州。其中鬼方占其三成,江河占其七成。
失了退后之地,营内诸将却也并不灰心。毕竟宋仪已经靠着陈桓留下的底子,凑出来十二万大军,这样的军队面对刚刚打了一场败仗的关内诸将的五万联军怎么看都不会失败。
只要夺下关中,那关中的千里沃野就会成为宋仪的霸业基石。
据有关中,东可把守函谷关、潼关一线与江河僵持。南可进攻汉中,以扩国土。向西则可以进军凉州,降服西戎。
宋仪早年游历天下,便知天下根本就在关中。得关中,可据关而守,扩大势力。只待一同三秦巴蜀,即可出兵关外,夺取天下!
可如今小校来报,说是江河一军竟然作战勇猛,还未一月,便捷报连连。若是鬼方人禁不住打击,逃回草原,那宋仪的计策可就濒临崩溃。
众将心上都是阴雨绵绵,唯独宋仪,不见忧愁。却放声大笑起来。惹得荀明问道:“主公何故发笑?江贼若是杀退鬼方,吾等岂不危矣?”
“哈哈哈哈哈!”宋仪笑得忘我,听了荀秦的询问,又见营中诸将好奇看来,不由道:“我笑那岳飞无谋!为了些许功劳,断送了关外形势。”
“彼兵马较鬼方,本就少甚,却妄自出击,必为林库伦所图!关外陈军,此时我已视之为枯骨矣!只可惜毕竟是我陈国男儿,困杀关外,实在可怜!”
“原来如此!主公果然妙算!”
“呵呵,此方其一也!”宋仪冷哼一声。“就算那岳飞能有天大神通,降下数道巨雷,把鬼方人等尽数劈杀!孤也不惧怕!”
“君等为一叶所障,不见泰山矣!十日之内,长安必下!一月之内,关中必平!”宋仪放出狠话,帐内将领闻言也是心生豪气。知晓主公又要用计,各个起身愿做前锋。
“传令右军,仰攻长安。敕令左军,进军鸿门!中军不动,明朝随我,阵杀敌将!”
各个将领闻言,都令下命令,欣然而去。
且说次日,右军往袭长安,敌军见了,不由动摇。
关中军帐内,杨匡正被长安周围数县将领诘难。毕竟那里是他们的根基,可他们留守兵少,必不能阻挡敌军。所以要向杨匡请辞,回到长安防守。
不久,又听哨骑来报,言说敌军左军已经进军鸿门。杨匡听闻,也慌了神。他的地盘在弘农,敌军这是把他的退路斩断。
刚想引兵去攻鸿门,却怕敌军中军追上,两头夹击。且自己若是不让长安诸将回防,自己却为了保守退路,难免失了信义。
那样的话,这关中联军的盟主,也该换个人了。
杨匡心底思量这宋仪果然难以对付。他入关中才三个月就已经完全占据了渭水以北,更在十余日前成功击败了关中联军的封锁渡过了渭水。
今日更是连出动两只队伍,不仅一扫客场劣势,还让关中联盟处于瓦解的边缘。
地盘在鸿门以东的将领还不少,此时也都与长安周围的将领争吵起来,一个说往东,另一个说往西。就在这时候,布下伏兵的将领还说要把宋仪引入圈套之中。
杨匡见帐内众将吵作一团,甚至有人扬言要退出联军,引得杨匡震怒,大喝道:“尔等不知什么叫做唇亡齿寒吗!”
“宋仪狡诈,此举即是让我军不得安宁!我军本就兵少,所以才设下这埋伏之计。如今敌人十日未动,便已经是看出了我军计谋。”
“既然你们要各自回守,何异于向宋仪拱手献出城池?此时如果不能合力对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杨匡站起身来,指着营中诸将道:“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早就被宋仪收买,我在此奉劝你们,看清楚宋仪是什么样的人物?身为晋王傅,却夺了他徒弟的领地。”
“等到他安定了关中,你们就能保证不会成为下一个晋王?”
杨匡冷笑三声,大步出了军帐。本以为能唤醒营中将校,却不想无人追来,杨匡见状悲愤回到自己营中。
“父亲。”杨禁见父亲一脸怒意,畏了三分。可是狭路相逢,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问道:“是何人惹怒了父亲?”
“禁儿。”杨匡望着杨禁,心如死灰。“我就不该听你的话,让你到军中历练。你如今在此,是天要让我杨家无后哇!”
“父亲你这是怎地了?可是诸将不和?坏了父亲大的事?”杨禁见父亲仰面长天,喟然长叹。心下一紧……
“禁儿,此间事,已不可为。你快从南方绕到,回到弘农再做打算。我毕竟身兼职责,不能轻退。我只求我杨氏先祖不断血食,你快些走吧!”说罢,杨匡失神离开。
“父亲!父亲!”杨禁听杨匡的话不由愣住,片刻之后才缓过神来,一路追了上去,一直追到杨匡下榻营帐,才追上杨匡。
“父亲,此间事情既然不可为之,那就快率弘农军离去,些许虚名不要记挂在心!只要弘农在手,父亲也是一方诸侯,总可以东山再起!”
杨匡听闻,摇了摇头。“宋仪凶险,依我看来天下无人能挡,营中已然涣散,你若此时不去,也逃不走了!”
“父亲!既然那宋仪用计凶险,估计早就设下了天罗地网,孩儿还如何逃脱?既然走都无法走了,孩儿便与父亲与那宋仪会上一会!”
“你真糊涂啊!”杨匡苦着脸道。“小时候就该顺你的意思,不让你读书,如今文采不修,这一身脾气倒是练得这么臭!”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啊!战场之上,刀兵无眼,可是会要人命的!”
“父亲,孩儿不怕,孩儿只怕被天下群雄嘲笑!既然父亲都敢英勇就义,为何还要让儿子来背这骂名呢?大不了一死,有何惧之?”
“禁儿……”
“父亲……”
两人相拥,泪洒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