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唐范用过晚饭之后,江河对眼前这个大陈朝廷的宰相还真是转变了认知。短时间的相处下来,江河发现唐范并不使人厌烦。
恰恰相反,唐范表现得与家族长辈一样,甚至关心江河起来。若不是江河还记着眼前之人是自己的政敌,险些也被迷惑了。
用过饭后,江河留唐范饮茶清谈了一会儿。所聊都是日常小事,并无刻意的目的。
正是唐范这样没有目的的交谈,才让江河更加疑惑。对唐范前来的目的更是捉摸不透。
“天色也不早了,今日我先回去。”唐范拉过江河的手来,嘱咐道:“江、唐两家乃是世交,贤侄可要常来走动,万勿失了情分。”
“下臣记得。”
“诶唷!世侄,你还是没把我当做自家亲戚!打我进门,到现在,你可曾叫我一句世叔?难道是因为我和你师父公孙冶在朝为敌?”
“那你可是大可不必!这朝堂上的都是君子之争,是为国家献策,偶有意见相左,也属常事。大家也俱是同僚,总有情分!你说是吧!贤侄?”
“丞相所言,实在公正。”
“还叫丞相?”
“世……世叔。”江河颇不情愿地叫了出来。
“唉!”唐范左手把这江河的双手,右手搭在江河左臂之上。很是欣慰地看着江河怀念道:“像!真是像啊!”
看着江河一头雾水,唐范解释道:“你可真像你大父,虽然没见过江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却也有这股英气,真是有镇压寰宇的气概!兖州虽是中原腹地,昌邑又是商贾云集之所,可终非良地!”
“不如,明日早朝我推举来做司隶校尉如何?如今天下初定,京畿之地虽然有些荒凉,但是司隶五郡二尹之地生民千万,地广千里。更是天子脚下,加上有我和你师父的扶持,也能肩比九卿,不输三公。”
“不必不必……”江河听唐范想要提拔自己,大呼不必。兖州可是自己的根据,苦心经营了一年,怎能拱手让给他人?
心里却是猛然一惊,唐范明日要参加早朝?
“世叔明日要参与朝会?长子初丧,世叔还要保重身体啊。”
“没事,都是为国尽忠。如今皇帝年幼,天下不服者多矣,正是男儿勤勉之时!族中小事,自然有人料理,世侄不用多虑!”说罢颇有深意地看了看江河,才转身上了马车。
挑开马车上的窗子,唐范笑道:“听说大将军不久就要回京,到时候可要一起到我府上聚聚!”
江河脸上挤出了两份笑意,咧嘴道:“一……一定。”
在回到屋子的路上,江河就想清楚了唐范的意思。看起来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啊!江河喟然长叹,政治上我玩不过你,就看战场上能不能赢过邹楚了。
“时不我待,时不我待啊!”江河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睡着的,反正他未睡多大功夫就听到卫兵呼唤自己。
或许根本没睡,江河也不得而知。穿上朝服,窥镜自视,竟然感觉并无不妥,自嘲一笑:“看来我是融入到这个时代了。”
“好!任尔是什么宰相也好,唐家家主也罢,今天必然将你的党羽一并剪除。”
吃过一餐简便的早饭之后,江河并不骑马,乘上自己从来没坐过的豪华马车,踏上了人生中第一次上朝之路。
大陈定武元年腊月二十三日,夜半又下了一场雪,到卯时还未停下。江河乘坐的玄色马车自平安坊出发,一路向西,经过了大半个洛阳城,来到皇城前的朝门。
此时的朝门之外,已经聚集了无数辆马车,以及不少仆役、文吏。江河挑窗看去,尽是二千石的官员,其中也夹杂了一些六百石的官员。这些官员大多都是直属九卿,是九卿部下各司的主管。
而江河今日要弹劾的几位六百石官员,看起来也在其中。没等多久,时辰就到了。江河捧着小火炉下了马车。这小火炉属于冬天上早朝的必备之物。
自朝门而入,一直到天命殿前,也有两里地。这些马车、仆役也不能跟随入内,大臣们自然要做好防寒措施。毕竟要混到能上早朝的官位,起码也得四十岁了。
更有甚者七八十岁,可不能冻着,这都是国之干城,岂可亡于伤寒?
江河虽然品秩不高,在人群之中仅属于中等靠前的梯队。可他身有爵位,位列超品,直接跟在师父身后,第二个进入朝门。
大陈的爵位可都是要靠战功积累,故而别看丞相执掌天下政务,可干了一辈子,往往死了之后追封一个太师、太傅、太保什么的,却没有爵位之赏。
而大陈对异性爵位简直吝啬到了一定程度,讨逆之后也只有邹楚和江河、乔图三人得到了爵位。而前朝丞相李淳皋不升反降,从原来的贝丘县侯改为了灵寿亭侯。
皇城之内,因为无人打理,这百官日常行走的朝道之上竟然也生出杂草。而卫士更是稀少,从入朝门到天命殿广场之间,江河所见到的持戟之士,竟然不足二百人。
而到了天命殿广场之前,竟然也只有百余甲士充做场面,江河可是见过登极当天的壮观景象的,那时候的天命殿广场之上,数千官员,三万虎贲可都俱在。
而今江河回头看去,才只有几十个官员同行,都低着头躲避风雪。
“兴衰真的能因一人而起吗?”江河不禁怀疑。若是邹楚在京,恐怕不会是这种场面。
将火炉放在殿外广场,一行官员数十人有序跟着太傅公孙冶登上台阶,来到天命殿内。
各位臣工列位站好,江河这才惊奇发现人群中少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心头低声骂道:“狗日的!敢骗我!”
原来江河四下寻找,并未寻见唐范。“还把我搞得失眠!这个老狐狸!”既然唐范没来,江河便可自由发挥了。
公孙冶上前解释了小皇帝得了病,卧床不起,故而此次朝会由他主持。小皇帝生病也是常事,大家都习以为常,并未多加过问。反正皇帝在不在也不影响大臣们开会。
还未等江河开口照着笏板上写好的公文弹劾唐氏党羽之时,竟然有个江河不熟悉的面孔站了出来。
来者江河并不认识,只听他向着空空的皇帝宝座跪下,又向公孙冶和御史大夫刘散行了一礼,道:“臣有本奏。”
刘散凝眉,看向公孙冶。表情像是在说:好像计划上没有这一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