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河看来,这胡佛庙的怪事大多是和徐家分不开的了。甚至早在二十年前,徐家就在济阳县内布局了!
对此江河也深表佩服,难怪是天下世家之冠首,二十年前布下的棋子,现在也会发挥作用。若不是自己捣毁了他们这样一个窝点,岂不知这样的一个众人远避的据点会保留到什么时候。
看来徐家想要杀害的二千石估计也快到达济阳了,不知道是什么人物,大陈的高官江河也算是捡了个便,实在想不出来到底是谁会经过此处。
江河写了一封书信,转交给杨善会,告诉他让他暂代自己行使刺史权利。又给陈到下令,命他率军前来。
又命徐让率领三千步卒赶来济阳。
徐让的部队已然整编完毕,是江河为数不多现在可以调动的部队。其他部队尚在编整,不方便调动。而这三千步卒也成为徐让的部曲,徐让的校尉军衔掌握三千士卒也合乎情理。
江河预计,如果陈到赶来迅速,最晚后天就可以见到骑兵营。这段时间江河自然不能停下,索性留在济阳继续探听情报,视察民情。
济阳县令李弗见江河欲体察民情,下午就带着二三十名捕盗伴随江河下乡视察。李弗先派两骑先行去通知前方乡亭,让他们做好准备。
来到视察地方,江河所见尽是清贫,虽然李弗提前准备,可是百姓的实际生活情况,怎能瞬间提高。
江河来到的是济阳县的一个乡,乡内大部分人都是务农,此时大多在田里劳作。此时部分被提前调动起来,在乡内迎接江河到来。
“民且清贫!实我之责!”
“大人不必如此,刚经战乱,天下皆是如此。大人所言,令下官惶恐不已。下官治理济阳三载,今年尚不算饥馁之岁。”
巡视一州,江河没了兴致,入了两户民家,实地调查一番。又问了乡内大户,入乐大户之家,发现也是清贫异常,和自己想象大有不同。
这个乡里没有能称得上世家的家族,江河问了县内的两家世家所在,打算明日再去观瞧。众人返回济阳时候已然是天将昏暗之时了。
在李弗为自己准备的上好驿站中住下,江河辗转不能眠。他本以为待到秋收,自己境下百姓就会好过一些,如今来看,能熬到秋收就已是不易。明日再去看看世家状况如何,总是要凑些钱粮出来的。
就算是借,也要借来三百万斛!
打定主意的江河被一怯怯的声响打断了思绪:“大人在里面吗?”
公鸭嗓子声音传到江河耳朵里,是那个小五,他回来了。不知为何,十四五岁的孩子正是变声的时候。
小五怯怯地来到江河面前。“您不是县尉?”
“是啊。”江河坦然应下。“吾乃大陈阳关亭侯,兖州刺史,江河江子岳是也!”
小五噗通跪下,眼里涌出激动的泪水:“还望大人还我父亲公道!”
“你父亲?你父亲是何人?”
“家父曾任县内小吏,遭了县内县丞的嫉妒,县丞得我母亲得不到,便将我父亲陷害。”
江河问道:“你不是六岁时候就丧了父母吗!能记到现在?”
小五看着江河,一字一句地说道:“父母之丧辱,终身莫敢忘!”
“好!你不过十四五岁!也知道这样的道理!说罢!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我一定为你做主。”
小五将事情全盘托出,江河听得真切,内心不由感动。
“你说你家在茌县?”
“嗯嗯。”
“可是泰山茌县?”
“回大人,是的!”
沉思片刻,江河觉得此事大概可以为之。现在州内的簿曹掾史刘胜就曾任茌县县令十余年,在茌县可谓颇负盛名,自己修书一封,让他调查,相信不日就可以水落石出。
安慰好了小五,江河不禁叹息,若是没有那县丞诚心为难,就不会让小五家庭破碎,不到十岁的孩子流落街头。
危害大陈的就是如茌县县丞般的害群之马!大陈的吏治由此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呐!江河打算今秋巡查各郡时候就整顿吏治,让这些不法之徒消停消停,还兖州子民一个安稳。
至于各中章法,江河打算慢慢计划,如今才是七月,距离巡查尚有两个月可以详细规划,一定要重拳出击,把这种吏治不明的状态彻底打掉!
深夜,齐凌策马赶到济阳,来见江河,与之同行的还有十余骑亲卫。
在杨善会收到江河发来的信函,便隐约赶到事情有些不对,不仅立刻将随信传来对陈到的命令及时发布下去。又将此事告诉给了齐凌。
齐凌一听主公在外有可能会有不测,连忙带了十余骑星夜赶往济阳。
济阳离着昌邑有差不多二百五十里(陈里,即汉里,约420米。),江河仗着自己马力极佳,又让绛云恣意奔跑,也跑了一个多时辰。
齐凌等众马力虽佳,可是也比不上江河的马,从戌时得到消息,一行人奔袭到后半夜才来到济阳城外,齐凌等众,担心江河有危险,跑得马儿刚一停下,就有不少马匹肌肉抽筋,疼得跪在地上。
见马不可用,齐凌留下一人看好马匹,亲率剩余人等入了济阳县门。值夜的什长听得城外马蹄声渐近,探出头去,见到齐凌。
齐凌弓手出身,目力极佳,见到城墙上有人值夜,便朗声道:“吾乃刺史亲卫,快快开门,放我等入内!”
“有何凭证?”
“凭证在此!”齐凌亮出腰牌示意。让人拿着腰牌放入城上吊下来的篮子内。
值夜什长拿了腰牌,自己观瞧,见上面写着“亲卫都尉齐”。什长一惊,忙朝着城下问道:“可是泰山神射齐凌齐将军当面!”
听得城上什长的话,齐凌抚鞍淡笑。“正是!”
“不知齐将军当面!有失远迎,望将军勿怪,小人这就开门!”
见自己的名声如此好用,齐凌自然是受用异常。慢骑着马儿入了城内,身后亲卫十余人整理衣裳,随之入内。
什长也不知江河下榻何处,让齐凌去驿站去寻。齐凌带人来到驿站之时,江河还未睡下。
见得驿站身处大广间内尚有明灯点燃,齐凌下马,快步来到广间内。见到江河安然,齐凌悬着的心也落了地。
“怎得来此?”江河放下手中书籍。
“别驾大人得到书信,命吾来此。”
“这个敬仁,不是都和他说了不用担心嘛!”拿起放在身旁的晴霜,抽了出来,缓声道:“这刀我昨日用上了!杀了数人,锋利异常,真不愧是鬼神之刃。”
“你说赵榷怎么舍得将此刀赠与我?”
“这刀……”
“这刀你不是见过吗?我一直带在身旁,只是未曾出鞘。”
齐凌眯着眼睛。“我曾听闻,辽东有名匠,名字就叫做霜。”
“霜?”江河抚摸着刀身上的霜字刻印。“哦,原来这位匠师叫做霜啊。我还以为是这刀的名字。我给它取了晴霜的名字,你看可行?”
“嗯,就是这刀……”齐凌欲言又止。“虽然不像凡品,却不能称之为善品。”
“哦?伯翼,你这眼光也太高了吧!这还不是善品?”
“非也!刀剑有灵,有灵则为善品,无灵终不入流。吾平生所见仅有大人的青霜有灵,近来觉得雷光也有了些灵气,这刀虽好,吾却不认为它比大人的雷光强上多少。”
“是吗。”江河细细端倪着手中宝刀。“不说这个了,你长途奔袭而来,也累了,先去休息吧,事情明日再说也不迟。”
齐凌闻声告退,心下不安,总感觉有事要发生。
翌日一早,江河起身,领着齐凌等众。李弗亲自前来迎接江河,江河昨日就与李弗商量好了今日要去的一处世家。
济阳赵氏,出过二千石,三代以来也出过两个州郡官员。家中在籍田亩有近三千亩,在这济阳县内完全是一方豪族。济阳赵氏自然不在济阳县城内,还在乡下,江河也享受这种步于田野的乐趣。命人前头引路就当是郊游了。
一行人走了一个时辰,方才抵达济阳赵氏所在的乡村。
赵氏家主亲自到村头迎接,江河下马与赵氏家主同行入赵氏府上。赵氏人口众多,有一百多口子人,村上还有将近百户是赵家的佃农。虽说大陈土地公有,可是这样的情况早就遍布整个大陈,江河也见怪不怪,没想着因此责罚于他。
大陈的律令和实际情况完全脱轨,江河认为有必要向中央反应,但又不想因此而使自己处于舆论浪头。
叹了口气,自己实力还是不行,要是大将军那个位置上的是自己,恐怕自己还会改一改大陈的律令,现在的自己?无非是仗着讨逆后的余热,还能在大陈政坛上蹦跶蹦跶,若是没有政绩或者战功,江河认为自己早晚得下去。
在赵家的大堂内,与赵家的主要人物见了个面,问了问生活状况,江河想着得就是如何改造这样一个世家,怎样使他完全拥护自己?靠什么?土地?官职?
江河摇了摇头,这些都靠不住,总有人会比自己出价更高,这三百万斛的粮食,可不能靠着这两样东西得来,不然自己得把半个兖州封出去。
哪靠什么?收徒弟?这些世家的势力盘根错节,别说双头下注,人家简直是如同蜈蚣一样,手脚通天,和所有人都有联系,光靠封赏官职和收徒,是无法把这些世家彻底捆绑到自己的战车上的。
双方正在进行友好交流,一个气喘吁吁的捕盗的到来却打断了这一切。“大!大人!不好了!”
李弗立刻起身迎了上去,把这捕盗挡在屋外。二人交流一阵,吓得李弗脸色大变。来到堂上,在江河耳边轻语。
江河听得深深送出一口气,对着赵家家主道:“今日变到这里吧,多谢款待,还有公务要忙,家主见谅。”
赵家家主连忙应答,送众人出门,相送一里。
招来齐凌,江河在路上将前日之事悉数说与他听。刚才捕盗来报的不是别的事情,正是在胡佛庙里的尸体叫人发掘出来。
胡佛庙里的尸体,江河昨日就让李弗处理好了。哪想到今日就被人掘了出来!
来到胡佛庙,庙门口躺着九具尸体。中国人都讲究死后得个全尸,昨日仵作还将这些人缝了起来,才埋入土中,今日让人掘了出来,还让人开膛破肚,掏走了内脏。
“大人,你看此事,莫不真的是那精怪所为?这里太过诡异,不如早些回去吧!”
“胡闹!你也是圣人门生!怎还怕鬼?”江河指着头顶的太阳。“况且现在正是正午!就算有鬼也跑到角落里去了,你怕什么!”
蹲下身子,自己摸了摸这些尸体,江河没觉得有什么大问题,便提步来在正殿,一抬头便吓得一怔。
齐凌见了,快步上前,见到了这胡佛像。
原本这里供着的胡佛卧在正殿正北,仪态端庄,笑看世间,智慧澄清,亲和无比。
而今看来,这胡佛居然嘴角上扬到一个奇怪的角度,看上去让人瘆得慌。而且眼神也变了,看上去像是对世人厌恶无比的样子。
原本空着的手里,也托着一尊银鼠,那老鼠神色与这诡异化的胡佛一个模样,鼠头鼠脑,活脱脱一个小人表情。
就连墙壁上的画像也由祥云遍布的“西方极乐”转变“为阿鼻地狱”。上面绘着地狱图像,刀山火海、沸腾的油锅正沸腾、精怪押着穿着舌头的众人行走在地狱里,正中央一个鬼王,俯视一切。
“这……”江河看那鬼王一阵,感觉居然有些熟悉,仔细一想,却没想到是从哪里看到的了。“主公!这神像看着诡异,怎会有人专门建这样一座庙来?”
“这庙前日还不是这样,昨日有人来给这些人下葬之时,估计也没有变成这样。短短一夜谁有工夫能做到如此!”
江河来到墙角,上面的蜘蛛网还如常一般。低头思考良久,江河看着墙壁,露出了微笑。旋即隐藏好表情,对着齐凌道:“也罢,遇上这等怪事,还是别追究了,体察民情才是大事。着李弗将此设为禁区,两里之内不得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