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之上,江河见到了,昌邑百姓的基本生活情况。
和江河所想差不多,总体看来昌邑的百姓生活得都很清苦。相比洛阳的富裕者数量来说昌邑要少很多,这一点从江河所见之人的穿着就可以看出来!
看打扮,这城内居然还有人是农民。这样一来,城外的农田也就不难解释了!
江河这些天见惯了永乐宫内的宫殿宇阙、亭台楼阁,一时间见到这样低矮的房屋和杂乱的街道,也有些不适应。
虽然如此,昌邑还是给江河带来了一定的惊喜!
江河发现,昌邑的商业气息远比奉高、濮阳等城市浓重。街上不断有叫卖声音钻入江河耳朵里。让江河也有些忍不住要翻身下马去采买两件。
“主公,这昌邑自古就是交通发达之所!又有鱼盐金铁之利,四方行者往来通达,实在是货物通达、财币广流之所!”杨善会见状,上前对江河说道。
“嗯!敬仁说得对!眼下这昌邑的商税的税率有多少?”
“回禀主公,兖州各地商税各有不同,以昌邑最重,十税其二!不过商贾仍然畅通,若主公欲再加税,宜在各城门处增加厘金!”
“敬仁啊,我方才在路上与你说的都忘了?要与民休息!何况你看,如今十税二的税金都有这么多人来做买卖。若是下调税率,岂不是更能繁荣昌邑?”
杨善会自觉地闭上了嘴。
反正江河有着召唤系统,大不了从系统里面召唤一些货币来给士兵和官员们发工资。
对!就是发工资!江河觉得这种发放粮食的俸禄发放方式太过落后,打算兑换成货币发放给官员。
眼下天下初定,粮食自然还是要留在自己的手里的,这东西在战乱年头可是比钱重要多的东西!
而且使用货币作为俸禄还有许多好处,比如能够加强货币的流通,有助于营造商业氛围。当然了,最最重要的是……
江河没粮了。
是的,早在洛阳的时候,杨善会就曾经上书给江河报告此事。自从杨善会正式接手兖州以来,因为前线的不断催促,兖州各郡县的粮草几乎被征调一空。
要知道在成皋之时,三十万大军一日的口粮就是近两万石!就算邹楚也从豫州、青州、徐州等地调粮,可是兖州的粮草压力仍旧十分巨大。杨善会估计,这次讨逆之战,兖州消耗的军粮就足有近两百万石!
其中包括,江河部队使用和提供给朝廷的粮草,其中也包括,运输粮草的民夫口粮。这两百万中还不包括最近一些工程花费中消耗的粮草。
大致估算,江河感觉,如今在兖州,自己能够调配的粮草可能只有不到一百万石了。看起来很多!可是如今江河的军队就有四万余人,一个月人吃马嚼就得八万石!还不算部队的工资。
好在在大陈当兵,只要有一份吃的即可。除非是军官,一般的小兵对于俸禄的需求并不大。江河也只是在训练期间尝试给士兵们发饷。
虽然的确能提高手下士兵的训练士气,可是耗费巨大,眼下江河决定先将讨逆一战中的犒赏发放下去。再看看府库内能否能有些剩余,再做决定!
一行人行至刺史府邸。山阳郡太守府就在近邻,以后处理公文很是简单。新任的山阳郡太守刘累和江河也算是老搭档了,从征东郡开始就与江河一同并肩作战。
眼下,刘磊因为要留在洛阳处理一些私事。暂时耽误了些许时间,江河估计,下个月中旬,刘累也就该回来了。
麾下除了亲卫营外的军队都被杨善会安置妥帖,江河引着亲卫营入驻州刺史府。刺史府占地极广,江河估计得有三四万平方米。比在洛阳那间宅子大多了!
不过这刺史府也是刺史及官吏办公之所,真正用于居住的地方其实和洛阳那处宅邸差不多。不过,倒是可以驻扎更多的士兵了。
江河打算在下月,就把手中的军事力量做一次彻底的调整。
如今自己的主要军事力量太过混杂,不利于战争调配,万一战争突起,自己这边正因为调度哪只兵马好呢,就被敌人兵临城下了!哪还打什么?干脆投降算了。
入了府内,江河本打算下车第一件事,就是去报复邓氏。可是邓家今天的态度十分良好,没有提及邓耀那事儿,却语气之中,无往不带着谦卑的语气。
这虽然让江河怒气消弭一些,可是要让江河放弃复仇计划?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江河已经打定主意要扳掉邓家。就算不能一下子就灭掉邓家,也要让他们家降格,降到九大宗族中去!
灭掉邓家满门,从来不是江河的目的。但是让邓家数十百人为湘儿陪葬,让这支带给湘儿痛苦的一脉彻底沉沦,却是江河十分想做的事情。
可是,江河内心一直是有一种呼声的。他们明明无罪,为什么要杀他们?可是此时这种呼声离江河远了,远了……
来到大陈一年有余,江河的思维已经被大陈同化了。圣贤书脱口而出,满口忠孝节义,仁义道德,却成为了一个沾满鲜血的刽子手!
江河此时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仰头望向天空。淡淡笑了笑,对杨善会道:“敬仁,我让你做的事情,做好了吗?”
“主公……做好了。就在后院,主公还是别去看了,他马上就要不行了。”
“哦?”江河脸上出现狰狞的笑容。“那可真是太好了,居然赶上了!先处理处理公文,晚上再会会他!”
来到大堂之上,江河此时感到了这刺史一职究竟给自己带来了什么。
宽广明亮的大堂上,古色古香的各类器具,装点着考究的摆设。这地板一看就不是寻常木料,那柱子,又岂是凡品?
木头上刷的漆都是带着茉莉花味的,更别提那副摆在大堂正当中的桌案!包银镀金,以各类纹式装饰其间。
大堂两侧更是雕梁画栋,更有十数杂役、侍女侍奉两旁。这场面江河可没想到,原来做刺史还能这样?
不过,江河现在可没心情去欣赏这些。大步走到正中的桌案前,坐了下来。
台下一众文武,皆是江河部下,此时分作两班,恭贺曰:“恭贺主公,得此荣耀!”
“好了!我上洛以来,追随我征战者,劳苦功高。后方治理助我者,夙兴夜寐!都是有功之属!吾必当重酬!诸君稍侯,吾拿个章程出来,选个良辰吉日封赏诸公!”
台下一众文武听了,都是喜上眉梢。江河平素待人宽厚,赏赐不轻,世人皆知。而今有了功劳,升迁还不指日可待?
接受完属下的朝贺,江河也无心处理什么公文了,让杨善会屏退众臣,与齐凌等将领一同来在后院。
杨善会走在前方,顺便介绍府内各处。江河跟着杨善会左拐右拐,来在一处偏院儿。进了偏院儿,还要转上两转,终于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间小屋,是木头搭建,但是很小,不像是住人的地方,倒是像一个柴房。
走入柴房,凭借着一点昏暗的光,江河及身后的众人面色一寒。连江河都有些忍不住了,皱紧眉头,盯着黑暗之中蹲在角落的那团人影。
“哼!”江河见状,冷哼一声,出了房门。屋中众人也不愿再待下去,可是屋里的那团人影似乎是发现了江河一行。嘴中呜呜咽咽地说个不停,抽泣声不绝于耳。
江河不忍卒听,出了这处偏院,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可是身后一众属下已经追上,江河装作没事人儿似的,还大笑道:“以后若是有人胆敢犯我,这边是下场!哈哈哈哈!”
齐凌很心痛,可是铁牛、章晋等人却不这么认为,在他们看来,这简直是天经地义!你杀我一命,我没要了你的命,那还得算自己仁义!
“敬仁啊,不必再折磨他了。给他个痛快吧!”
杨善会听闻,点了点头:“主公诚乃仁德之君,兖州百姓有大福啊!”
江河摆了摆手,自己又哪称得上仁德?自己不过是在想怎么把邓氏搞垮!区区一个邓耀,还不能让江河将心中怒火彻底消除。
“吾也有些疲乏了,今日公事呈入吾房内吧,吾先小憩一会儿,晚上再处理公文。”江河吩咐道。
刚才那一幕,江河看着也有些恶心,虽然在战场上见过更加变·态的场景,可是万没想到杨善会会对自己的命令执行得这么彻底。
叫他将邓耀做成人彘,居然和吕后做得一模一样。大陈没有吕后,自然也就没有人彘之刑。齐凌是陈人,不知道什么是人彘,自然哪天也没觉得人彘与邓耀有什么干系。
法正虽然知晓人彘是什么,可是却也不知道江河要对邓耀实施如此刑罚。不过就算是法正知道江河要对邓耀行此刑罚,估计也不会阻拦。
毕竟法正真正担心的就是江河不顾山阳邓氏的势力,要强行与邓氏为敌,导致势力不稳!除此之外,法正才不管江河杀了几人。
江河回到自己房中,只有齐凌跟随。
“伯翼,你觉得我做得如何。”江河也没想到自己的下限居然如此变·态,前世自己见吕后用此方法对付戚夫人时候,也觉得恶心。没想到今日居然会用如此重刑。
看来,在这个法制不健全的社会,人一旦掌握权柄,内心的邪恶就会被放大数倍。江河在回昌邑的路上也在想着,自己是不是已经沦为杀戮的奴隶了。
“凌读书甚少,只知道一句君辱臣死。主公受到如此大辱,臣莫能辞其咎!此虽酷刑,出于人主,亦无大碍!”
“无大碍?”江河心里嘀咕,自己也是二十一世纪的来客。在前世遵纪守法,别说杀人用刑,都没偷过别人家东西。
可是现在,自己来到大陈,成为大陈的官僚以来。不仅杀人无数,现在仗着朝中有人,居然动用私刑!
明明按照大陈律令,杀了邓耀,再让邓氏赔偿一些钱财也就了事。可是自己动用权柄,虐杀邓耀,只为满足自己的私欲。
眼下齐凌的话,更让江河从头凉到了尾。
是啊,这是一个不平等的社会。不!别说不平等了!现在这个社会还存在着非人的奴隶!别说不平等了,这就是一个黑暗的社会!
“唔,吾知之矣!伯翼伴随我之左右,鞍马劳顿,且去休息吧!”
送走了齐凌,江河无力地坐在床边。他再一次陷入沉思,自己来到大陈究竟是为了什么?封侯拜相?侯是已经封了的,丞相也不是不能做。可是来到大陈真的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吗?
江河想到了前世。按照前世的历史进程,再过百年,自己脚下的土地,便会被五胡统治。神州大地,遍是腥膻,血流如海,尸堆成山。
或许……
自己可以阻止这一切。
或许……
自己可以让这个民族,傲立东方。
哪怕自己做下的功绩会被后人遗忘,江河也要去做。自己来到此方异世,难道满足完想要当官发财的梦想后,就要混吃等死,成为国家的蛀虫吗?
就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一点悲痛,就要重视一点儿儿女情长、个人颜面。而不顾天下新定,民生凋敝吗?
“湘儿,这仇,我可能要忍下了。”
邓家的一千万钱,江河打算收下,虽然自己不差那一千万钱,可是也是一份力量。
躺在床榻上,江河真想一睁眼就能看到天花板,而不是这绫罗幕帐。真想回到前世,就算是让自己加班到半夜五年,十年,江河也不想面对这样的难题。
在前世,自己什么都不需要操心。社会发展,自然有智囊思考,自己只需要坐在时代前进的马车上等着时代进步就好了。
可是眼下不行,大陈的制度用了将近四百年。地方土地兼并严重、世家大族只重视自己的利益,根本不顾及什么国家政权左右更迭,至于百姓……若是自家佃农、庄客,他还会操点心吧。
没人来照顾的百姓,怎能任由他被军阀、皇帝、世家、外族们欺负?
与邓氏为敌?此时似乎已经不再是江河的最优答案。虽然自己谋划得几乎天衣无缝,可是……
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概率,一旦这个消灭邓氏的名头压在江河身上。就算是邹楚、公孙冶也救不了江河!甚至他们二人还会为了结众世家的欢心,还会亲自上阵讨伐自己。
江河一时间,有些迟疑了。
自己还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纵然万中无一。江河也不敢了,江河恨自己的懦弱,强行找了一个什么民族大义的名分,不去做这件事情。
连自己女人连同女儿被人杀了,还要强行忍耐。
江河推脱自己,说这是自己最后一次保持前世的良知。自己要融入到大陈中去,这样才能保持自己,才能完成自己的目的。
或许自己总是要先去放弃些东西,才能得到想要的吧。
在成县,自己灭了两家小小的世家,便给自己扣上了无限恶名。虽然近来有所减轻,江河仍旧认为这件事情给自己带来了极大的影响。
若是除掉邓氏……
这不仅意味着自己要同邓和等先前一同并肩作战,有着深厚情谊的人们决裂。更意味着自己要和百分之九十九的大陈作战!
面对大陈,江河有种无力的窒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