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安脑子里昏沉,糊里糊涂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中。
他的脑海里乱纷纷的,一时想到英姑,一时想到几日之后的赏花宴,一时又想到自己和英姑前途未卜、风雨飘摇的前路,竟是一刻都不能静止。
他为人素来沉稳,今日却如此按耐不住,实在是因为事情骤然临头,忽然就乱了方寸。
果然是事不关己的时候才能高高挂起,事到临头,多好的修养和才能也会因为关切而自乱了阵脚。
他自感头痛,院子里任何一点声息都会觉得吵闹,仆从早已被他遣到院外,忽然就听到从屋子外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他不耐地抬起头刚想要斥问,却在见到来人时一瞬间就收敛了怒气。
来人是名男子,身形颀长,眉目如峰,年岁虽看着比谢子安大了些,容貌却和谢子安有几分相像。
来人正是谢子安的嫡亲大哥谢运。
谢子安之前一副苦恼的模样早已尽收谢运的眼中,他微挑眉峰打趣道:“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惹咱们谢二公子?”
谢子安早从榻上站起,他极快地让自己收敛心神,朝着兄长端正施礼。行礼完毕,谢子安不好意思地道:“哪有什么人,兄长又开我的玩笑。”
谢运走到屋中的桌椅边坐下,以手示意谢子安在自己身边坐下。他看着近旁的谢子安,慢慢开口道:“今日听母亲说家里近日要操办赏花宴,主要是给你相看适婚的女子,你在外游历多年,也是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只是听母亲说你言辞间好像多有违拒,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吗?”
谢子安看向谢运探寻的眉眼,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沉思了片刻方道:“按理说我不该问兄长这个问题,但很多时候,大多数问题其实是相通的。如此想来,我就只好冒昧了。兄长当初成婚的时候,谨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尽管和嫂嫂素未蒙面却仍然结了连理并就此在这府中一起共度一生了。虽然从现在来看兄长的婚姻美满,但如果兄长在成婚之前就已然有了意中人,又该当如何?”
谢运看向谢子安,一眼瞧见他清澈眉眼中的肃穆之色,一时哑然,脑海里多个念头顿起:我这弟弟在外游学多年,不会在外面有了心上人了吧?如果真的有,倘若是官宦世家,即便门第轻简些,倒也还罢了;如果是白身,甚至是更不入流的,那却是要糟了。谢府断断是不会允许此等女子进入家门的,搞不好他这弟弟要在情场上吃大苦头。
想毕,谢运也肃穆了神色道:“幼之,我不知道这些年你在外面到底经历了什么。我只能告诉你望族间的联姻根本就没有我们可以挑拣的余地,我们注定做不了自己的主,即便爱了谁,最后也未必会有结果。与其最后痛彻心肝,不如从一开始就斩断情丝。如果你有了心上人,彼此门第相合,即便低一些也还罢了。如果天差地别,为兄劝你还是及早挥剑断情,于你、于那姑娘都有好处。”
谢运说得颇有些壮士断腕的悲壮,其实谢子安又何尝不明白,只是道理是道理,人心是人心,前者总是冰冷得让人惧怕,后者却总能火热滚烫得让人鲜活。他不想迷惘地沉入冰冷中,只想鲜活地活着。
谢子安低垂了眉眼,面上带了些惆怅:“我自然晓得我们常常做不了自己的主,可是却也不甘就这样遭受摆布。兄长,人这一生总要为着自己的心之所爱去争一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