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寺前的骚乱已发生了好一会儿,广场上聚集着几十人,男女老少形色不一,簇拥在寺门前:“放我们进去!”“我们不是登徒子,只想活命,大师慈悲为怀,让我们进去吧!”
在他们的对面是顶盔掼甲的士兵,高举兵刃面朝百姓,在他们的身后是七八名小沙弥手挽手拦在寺门前:“佛门清修之地,各位施主擅闯不得,还是请回吧。”
这群人的确是城里的良善百姓,因为地痞无赖蟊贼帮会趁火打劫,或损失财帛,或住所被侵,走投无路之际唯一能想到避难的所在便是寺庙。护国寺深处内城。占地广阔,自然成为了首选。原本护国寺得主持了尘吩咐大门紧闭不予应答,但架不住墙外群情激越,寺内和尚不胜其烦,这才打开寺门苦口婆心想要将人劝走。但这些百姓但凡有去处,又何至于厚着脸皮赖着不走。
钱钊生赶到寺门前听了一会儿,毫不犹豫地加入其中,眼下护国寺若能网开一面确是最佳去处,他挺着疲惫的身躯挤入人群,随人群高声呼喝:“求求大师慈悲为怀,放我等一条生路!”众人群情激昂,但对面是明晃晃的利刃,也不敢冒然冲撞。
小沙弥尽管从内心十分同情百姓的遭遇,但身负使命不得不为,正在为难的当口,身后一人口宣佛号:“阿弥陀佛。”声音浑厚而沉稳,却是寺中主持了尘领着人到了。
沙弥与士兵让开道路,了尘双手合十向众人施礼道:“各位施主,护国寺乃朝廷祈福之地,规制法度自有约束,不接受挂单,夜间不容许人留宿乃是寺规铁律。护国寺身为京城八寺之首,不敢擅越。各位挡在寺前终究不是办法,还是尽早另寻他处为妙。”
钱钊生从人群中挤上前:“房子被烧了,连口吃的也没有了,京城之大再无落脚之地。求大师开恩,救救我们吧。”众人点头,大多有相同的遭遇,呜咽声此起彼伏。
守寺军卒不耐烦地道:“啰嗦什么,佛门前岂容尔等纠缠放肆,哪个不走家伙伺候!”说罢一亮兵刃,唬得众人纷纷后退。
站在最前的一名老者噗通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家也没了,妻儿也散了,你打死我吧,我不活了!”有他带头,身后呼啦啦跪倒一片,悲声四起:“老天爷既然不给我们活路,我们也活不成了!”
了尘脸上虽然古井不波,但双手微微颤抖,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他扭头看向带队的队正,那队正轻轻摇了摇头,眼中不乏警告的意味。这一队官兵来自禁卫军,直接受命于皇帝陛下,可见对护国寺的重视。
了尘有心放人入寺,但朝廷法度在前,岂敢轻易僭越?另外面前的百姓虽然看上去体质无碍,但这其中也不乏感染疫症而不自知的,但凡放入一人,对护国寺无异于灭顶之灾,他正在犹豫间,那队正踏前一步,厉声道:“再胡搅蛮缠老子可就不客气了,我数到三,不走的就留在这儿吧,一!”
了尘色变道:“万万不可,这些皆是良善百姓...”
队正不为所动:“二!”
百姓们悲愤交加:“抢我粮时你不管,烧我屋时你不管,生路就在眼前你却横加阻拦,还有天理没有?!”
队正眼中杀气迸现,脱口而出:“三!”
了尘猛地拦在他身前:“不准杀生!”
队正脸色阴沉:“你要违抗朝廷法度不成?”
拉扯间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嘶喊声,众人悚然回头看去,只见广场那头远远奔来一队人马,跑在前面的是七八名身着白衣的男子,每人奋力推着一辆排车,身后则另有五六名白衣男子断后,再往后则是一群精壮的汉子手持尖刀利刃与负责断后的白衣男子扭打在一起。两边人数相仿,战力却差距悬殊,白衣男子在那群杀气腾腾的男子面前完全组织不起有效的攻击,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那排车构造简单,整体由木斗和两个轱辘组成,离得远了只能看到每个车斗之中铺着棉被,棉被鼓鼓囊囊,似有人躺在其中。推车的男子跑得气喘吁吁,见广场这边人群聚集,忽地高声喊道:“有人抢孩子了,救命啊!”
寺门前的人群被这一变故吓得呆了,还是了尘最先反应过来:“还快去救人!”这句话却是对队正说的。
那队正眯眼看着远处追击之人,身着短打依靠,脚蹬薄底快靴,手持利刃,出手刚猛狠辣绝非寻常地痞无赖。就在他踌躇的当口,两名断后的白衣男子被劈翻在地,不等起身便被刀斧加身,惨叫声戛然而止,显然已遭了毒手。
追击者越追越近,不消片刻赶将上来,对白衣男子拳打脚踢。了尘见他无动于衷,急得面红耳赤,忽地高声招呼道:“随我去救人!”双手分开人群向石阶下跑去,身后的僧人紧紧跟在他身后,队正气道:“多管闲事!”
他虽如此说,但了尘身份超然,陛下对其更是恩宠有加,若是出了事自己也不好交代,只好将手一挥:“你们几个看好寺门,其余人等跟我走!”
那追击者有的已抓住推车,正在车斗之中摸索着,陡见对面跑来一群光秃秃的大脑袋,在夜色之下耀眼分明,动作不禁一滞,僧人不由分说加入战团,与追击者打在一处,白衣男子从地上爬起紧紧护在车斗一旁,不教追击者靠近。
护国寺的僧人虽然不曾专门修习武艺,但修身健体却也是课业里的必修,体力甚至比对方还要好上一些,只是吃亏在手无寸铁难以退敌,好在军卒杀到,长戟翻飞挑翻了好几人,对方这才晓得对面的并非绣花枕头,呼啸一声:“风紧扯呼!”顷刻间做鸟兽散。
寺门前众人看得心惊肉跳手心冒汗,眼见歹人败退,不禁齐声喝道:“好!”
白衣男子中为首一人上前道:“多谢诸位将军,多谢诸位大师,小人有礼了。”
了尘僧袍歪斜,用手正了正,回礼道:“无妨。”他向车斗内瞧了一眼,只见棉被下竟是年轻女子,有的一辆车上载着一名,有的则载着两名,女子身旁皆有襁褓,或搂或抱,脸上的惊恐之色尚未褪去。
“这是?”了尘移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