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浦东机场时,熟悉的潮湿空气扑面而来。我深吸一口气,却莫名想念起曼谷街头浓烈的香料味。手机刚有信号,娜拉的信息就跳了出来:\"小莲问榴莲蛋糕是什么颜色的。\"
我笑着回复,然后看到母亲三个未接来电。回拨过去,母亲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儿子!你王阿姨给你介绍了个姑娘,在银行工作...\"
\"妈,我有重要的事跟您和爸说。\"我打断她,\"今晚能回家吃饭吗?\"
地铁上,窗外的上海以惊人的速度更新着天际线。高楼大厦间闪烁的LEd屏播放着某楼盘的广告:\"安家置业,人生赢家\"。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三个月没想过买房的事了。
父母家还是老样子。父亲坐在沙发上看新闻,母亲在厨房忙碌。饭桌上摆满了我爱吃的菜——糖醋排骨、油焖笋、腌笃鲜。熟悉的味道在舌尖炸开的瞬间,我竟有些恍惚。
\"泰国菜很辣吧?看你都瘦了。\"母亲给我夹菜,\"这次回来待多久?\"
我放下筷子:\"妈,爸,我在泰国认识了个人...\"
半小时后,父亲的眉头拧成了结,母亲手里的碗\"咣当\"掉在桌上。
\"你要娶个离过婚还带孩子的泰国女人?\"父亲声音发颤,\"你知道邻居会怎么说吗?\"
母亲更关心实际问题:\"那孩子能上中国户口吗?你以后住泰国?工作怎么办?\"
我试图解释娜拉的善良、小莲的可爱,却在他们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中住了口。父亲最后撂下筷子:\"你先想清楚自己要什么。三十岁的人了,别一时冲动毁了一辈子。\"
那晚,我躺在儿时的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残留的荧光星星贴纸——那是我十二岁贴的。手机震动,娜拉发来小莲的视频。画面里,小姑娘举着一幅蜡笔画:\"这是给叔叔的礼物!\"画上是三个火柴人手拉手站在彩虹下。
我胸口发紧。翻看相册,发现这三个月拍的照片比过去三年还多——娜拉教我做冬阴功汤时鼻尖沾了红咖喱;小莲趴在我背上熟睡,口水流了我一脖子;我们三人挤在摩托车上的自拍...
第二天,大学同学李毅约我喝酒。cbd的酒吧里,西装革履的精英们谈论着股市和学区房。李毅听完我的故事,晃着威士忌杯:\"兄弟,你这不是谈恋爱,是给自己找爹当啊。\"
其他朋友陆续加入话题。有人建议我玩玩就好;有人分析跨国婚姻的财产风险;做律师的赵明最直接:\"泰国女人骗中国男人钱的案子我经手过十几起。\"
我默默喝酒,突然发现这些曾经志同道合的朋友,如今谈论的话题离我如此遥远。他们的生活围绕着晋升、房贷、家长群,而我满脑子都是如何让一个泰国小女孩继续叫我\"爸爸\"。
第三天,我见到了王总。出乎意料,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那个阿颂的拳馆,我们调查过,涉嫌洗钱。\"
王总递给我一份文件:\"他最近三个月有大额不明资金流入。如果你朋友需要,这可以成为谈判筹码。\"
我如获至宝,立刻拍照发给娜拉。她回复很快:\"小莲发烧了,但不愿去医院,说等叔叔回来一起去。\"
我的心揪成一团。王总看出我的焦虑,拍拍我肩膀:\"机票改签吧,我让法务部直接联系泰国那边。\"
离开前,我去见了母亲。她正在阳台浇花,背影比记忆中矮小了许多。
\"妈,\"我轻声说,\"我明天回泰国。\"
母亲的手顿了顿,没回头:\"想清楚了?\"
\"嗯。\"我走到她身边,\"那里有人需要我。\"
母亲突然转身摸我的脸:\"你眼里有光了。\"她眼眶发红,\"上次见你这样还是你小时候养的那只兔子死了,非要给它办葬礼的时候。\"
我鼻子一酸,抱住这个固执又柔软的女人。她在我耳边叹气:\"带那孩子回来看看吧。你爸那边...我来做工作。\"
起飞前,我给娜拉发了信息:\"提前回来了,晚上到。\"没想到刚落地开机,十几个未接来电炸满屏幕。最新一条语音是娜拉带着哭腔的:\"小莲在学校晕倒了,在曼谷儿童医院!\"
我拖着行李在机场狂奔,撞翻了免税店的展示架都顾不上道歉。出租车里,司机听我说去医院,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默默踩深了油门。
曼谷的晚高峰车流如织,摩托车在缝隙中穿梭。我额头抵着车窗,第一次如此痛恨这座城市的拥堵。手机又震,是娜拉发来的病房号。
当我在医院走廊看到蜷缩在长椅上的娜拉时,时间仿佛静止了。她抬头望来的眼神,像溺水者看见浮木。我冲过去抱住她,她在我怀里发抖:\"医生说...说小莲心脏有问题...\"
病房里,小莲躺在病床上,小小的身体连着各种仪器。看到我,她虚弱地笑了:\"叔叔,我的榴莲蛋糕呢?\"
我握住她的小手,强忍泪水:\"等你好了,叔叔带你去吃最新鲜的。\"
医生用英语向我解释病情:先天性室间隔缺损,需要手术,费用约50万泰铢。娜拉听到数字时脸色煞白——这相当于她两年的收入。
\"可以做。\"我毫不犹豫,\"请安排最好的医生。\"
娜拉拽我衣袖:\"太贵了...\"
\"我有积蓄。\"我捏捏她的手,\"而且王总答应先预支我工资。\"
安顿好一切已是深夜。娜拉坚持守夜,我出去买咖啡。走廊拐角,一个黑影让我浑身血液凝固——阿颂。
\"听说我女儿病了?\"他冷笑着亮出手机屏幕,是法庭传票,\"真巧,明天就是听证会。\"
我攥紧拳头:\"你现在还有心思争抚养权?\"
\"正好相反。\"阿颂凑近,酒气喷在我脸上,\"我可以撤诉,还可以出医药费...只要你离开泰国。\"
我盯着这个男人的眼睛,突然明白为什么娜拉会害怕到想赶我走。他就像一条毒蛇,随时准备咬向最脆弱的部位。
\"多少钱?\"我平静地问。
阿颂以为我屈服了,咧嘴笑:\"二十万泰铢,今晚转账,我明天就...\"
\"我是问,\"我打断他,\"你觉得你女儿值多少钱?\"
阿颂表情扭曲,猛地揪住我衣领。保安闻声赶来,他松开手,恶狠狠地低语:\"走着瞧。\"
回到病房,娜拉已经趴在小床边睡着了。我轻轻给她披上外套,发现她手机亮着——是和王总法务部的邮件往来。原来她一直在偷偷收集阿颂的违法证据。
小莲在睡梦中翻身,小手无意识地抓着空气。我轻轻握住,她立刻安静下来,喃喃道:\"爸爸...\"
窗外,曼谷的霓虹彻夜不熄。这座天使之城,此刻正见证着一个中国男人最坚定的誓言。我吻了吻小莲的额头,在她耳边承诺:\"爸爸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