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一点飞鸿影下。荒山浊水,枯草黄叶无花。
千里赤地,满目苍凉,风一吹,扬起了漫天的风沙,散发着怨恨的气息。
村头,一棵干枯的大树下面,坐着一个孤独的身影,仿佛亘古就已经存在。
树是秃的,树皮早已被剥尽,只剩下滑溜溜的树干。人是死的,浑身已经干瘪,只剩下一双灰暗的眼珠望着远方。
一只手抓向了一棵快要黄透的枯草,用力的挖着地面,终于拽出了几根草根。
这只手迫不及待的将草根抓起,塞进了嘴里,用力的咀嚼着。
嘴巴的主人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因为营养不良,身躯瘦弱,脸色枯黄,此刻正用力吮吸着草根的甜润,仿佛世间最美丽的食物。
远处传来马蹄声,少年停止了咀嚼,身子往下伏了伏,将头埋在了泥土里。
一队官兵护送着数十辆手推车从官道走来,当先一人,高头大马,显然是头领。只听官兵头领洪亮的声音传出:“此次我等受知府大人命令,护送粮草去省城,大家都给我瞪起眼来,免得出了意外,害你我受责。”
众人轰然应诺。
一个官兵显然跟官兵头目甚为熟悉,略有不解的问道:“统领大人,眼下我陕西大旱,朝廷不往下拨粮,怎么还要我等上交?”
统领怒道:“李勇,休得胡言乱语,朝廷自有皇上和各位大人做主,你我按照命令行事便是。”
受到统领的呵斥,李勇赶紧闭上了嘴,不敢再问,只剩下哒哒的马蹄声和粼粼的车轮声。
一声低沉而阴郁的鸟鸣,一只斑鸠从路边一棵枯树上飞起,扬起的双翅竟然有一尺半长短。
一名官兵笑道:“这鸟儿倒是肥美,要是打下来烤一烤,想必更美味。”
另一名官兵道:“鸟儿虽美,哪有省城的福寿膏美。待我等交了任务,老子一定要去烟馆好好吸上一袋烟土,过过瘾。自从上次吸了这福寿膏,浑身一直痒痒。哎,那种感觉,啧......啧......”官兵沉浸在上次的感受当中,不能自已。
听官兵提起福寿膏,众人眼中都浮现出了向往的神色。
又一只黑色的大鸟由远及近飞来,竟比方才的鸟儿更大。
统领一声怒吼:“敌袭!”
顿时,众人惊醒过来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鸟,而是一个黑衣人,在微微的暮色中,脚尖轻轻点击地面,瞬间飞出数丈,向着众人如飞般赶来。
“噌噌噌......”众官兵纷纷抽出刀枪,凝神戒备。
本来伏地的少年,悄悄抬起了头,看向前方。
黑衣人越来越近,显露出了身形。那是一个蒙面男子,在这个人人长辫后垂的年代,此人头顶却挽了一个发髻,与众人格格不入。
黑衣蒙面男子手一招,一道狂风骤然出现,向着众官兵吹去。
狂风烈烈,众多官兵竟然不能抵抗,纷纷被吹倒在地。
官兵统领大吼一声:“休得猖狂,”纵马向前,一道火龙从佩刀之上喷涌而出,竟然有一丈之长,向着黑衣蒙面人撕咬而去。
黑衣蒙面人没想到这官兵头目竟然也是道术高手,急忙后退,停止了进攻。同时,从后背抽出一柄木剑,口中念念有词,顿时平地一声巨响,一道雷霆向着官兵统领头顶打来。
官兵首领猝不及防,被打个正着,顿时,一道黑烟冒起,官兵首领晃了几晃,倒在了地上,没了声息。
见首领倒地,其他官兵和推车的车夫慌忙四散而逃,也不再去管车上的粮草。毕竟,粮草哪有自己的小命重要。
蒙面男子见众人都已经离去,于是来到粮车面前,盘膝坐下,双手不停的打出一道道玄奥至极的法诀,同时,口中喝道:“即!”
顿时,周围温度陡然降低,五道模糊的黑气出现在男子四周,在男子的操控下,向着粮车飞去。
少年虽然离得较远,但一丝寒意仿佛从骨子里涌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只见一袋袋粮食仿佛像长了腿一般,在少年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从马车上向着黑气自动飞去,消失不见。
很快,所有粮车的粮食消散一空,蒙面男子原地看了一圈,将五团黑气收起,纵身向着远处如飞般奔去,也不去管那些车马。
直到蒙面男子走远,少年才脸色煞白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谨慎的向四周看了看,确认无人之后,才慢慢走向前去。
原地除了那些空车、螺马和那具官兵尸体,已经没有任何其他人。
羡慕的看了那些马匹一眼,少年走向官兵尸体,伸手抓向挂在腰间一个锦色布袋。
打开布袋,少年眼中发出了光,里面赫然有一块肉饼,已经饥饿多日的少年闻到肉香,顿时,馋涎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
少年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肉饼塞进嘴里,咬了一大口,吃了起来。
直到这一口肉饼咽下肚,少年才意犹未尽的把剩下的肉饼收进怀中,再次看向布袋里面。
几块散碎银子,大约五六两重,除此之外,还有一本薄薄的册子,封面有四个大字。
少年不识字,也不知道写的什么,茫然翻开册子,只见第一页盘坐着一个中年男子,头挽道髻,面容古朴,双手左上右下,虚抱在小腹处。此外,在其身躯之上,歪歪扭扭的画着许多箭头,形成了一个闭合的图案。
剩下的几页,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字,少年更是无从分辨。
经过方才一幕,少年的眼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不知册子是何物,少年还是如获至宝,将册子和那几块散碎银两慎重的收进了怀中,把布袋放回尸体旁,快速向着远处走去。
少年名叫李千帆,家并非附近村子。因为连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收,清政府又不断加重苛捐杂税,让本就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百姓彻底没了活路,饿死的饿死,没饿死的纷纷离开家乡,四处寻找活路。
李千帆的父母带着李千帆,一路逃亡,终于,在将最后一粒食物给了李千帆之后,双双饿死在路边。
年幼的李千帆痛哭了一场,将父母用树枝挖了一个土坑,草草埋葬后,独自踏上了流浪的道路。
几天来,李千帆啃树皮,挖草根,但连年大旱之下,树皮、草根都已经绝迹,眼看李千帆就要追随父母而去。
李千帆停下脚步,本就瘦弱的身躯气喘吁吁,这里距离方才的地方已经七八里路,应该不会有人追到这里来吧,李千帆暗暗想到。
荒郊野外,天色已黑,李千帆找了一处干草窝,躺了下来。
休息了半晌之后,饥饿感又接踵而来。李千帆从怀中掏出那块肉饼,小心的掰了半块,慢慢的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直到半晌之后,李千帆才将半块肉饼吃完,苍白的脸色出现了一丝红润。
休息过后的李千帆躺在草丛中,仰望着星空,发呆了半天,然后坐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了那本册子,借着月光,看了起来。
李千帆不识字,所以,翻来覆去看的只是那幅图像。一遍又一遍,直到李千帆不用看册子,也能将图像清晰的记在脑海中,才将册子重新放进了怀里。
想了想,李千帆学着册子中男子的坐姿,盘膝坐了下来。
然而,当李千帆开始按照册子所记载的路线冥想时,一股无法控制的倦意袭来,李千帆昏昏沉沉的倒了下去,呼呼大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