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心不在焉,独孤辰与她搭话都被她三言两语的敷衍了过去。
好在她在赁下的那宅子里换回了女装,若不然非要露馅不可。正想着头顶上方又传来男子的声音,和着冬夜的冷风飘进她耳朵里。
“近来沈府糟的那些事,是不是你的手笔?”
他问的是这几日镇国公沈怀良重病的事,倒是开门见山问的一点都不委婉,难道她这做女儿的还能害自己的父亲不成?
“哪能呢?是他多行不义必自毙。”
男子嗤笑一声,没答话,什么多行不义,那都是战败者安慰自己的一番说辞罢了,若真是老天开眼,那这世上为何还这么多造了孽却还活得好好的人?
沈星月想报复沈家报复柳木,是因为柳木害的她亲母病死,多年来沈府的冷漠与苛待让她不觉得什么血脉亲疏血浓于水有多重要,她一心想着的,就是为自己的母亲报仇。
沈星月能堂而皇之的对付沈家,其中也有独孤辰的默许,他在她的身边安插了眼线,最起码知晓她的一举一动,却并不阻挠。因为沈家也是他想要除去的人。沈家是太子殿下的人,说不准日后沈家女还会成为东宫的人。
镇国公底下唯有一个儿子,虽说是个不看重用的,但好在镇国公头些年掌过军权,在军中尚有一些根基人脉,就算镇国公后继无人于太子而言,也算是一把好用的刀了。
东宫与沈家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可惜皇帝不想看见这个局面,恰逢残王重伤回京,于是一道旨意将沈家女赐婚残王独孤辰。
残王府不显山不露水,东宫一直都与残王府分庭抗礼,将沈家指给残王,就算是因为姻亲这一层关系,太子都得好好打量审视沈家了。
沈家将沈星月推出去,留下了沈宝珠,作何打算独孤辰并不想知道。他刚刚回京,京中根基不稳,朝中几乎没有多少人是他的人,沈家对他处处使绊,若是贸然出手势除掉沈家必会引得东宫与皇宫忌惮。于是放手让沈家后宅失火也不失为一种好事。
沈怀良中毒、沈澈舞弊、福安寺法会,一桩桩一件件他看着她做,置身事外给她指点几分。当初沈澈被关在大理寺,沈星月深夜寻人在大理寺瞧见的大理寺少卿便是他的人。
他有心让沈星月成为他的一把刀,至少要合力扳倒沈家才是。
夜色冰凉,露在外面的指尖被冻得通红,沈星月拢住氅衣,尽量不让寒风吹进来,脑袋缩在毛茸茸的氅衣里,猝不及防的打了个寒颤。
“冻着了?”
男子一手按着缰绳,不敢让马跑快了去,唯恐让她受了风。沈星月揉揉鼻子,嘟囔一声,“冷...”
知道她冷,独孤辰便将自己身上的披风扯下来,拢在她身上,“明日要不要回沈府看看?”
“丧家之犬没什么好看的。”
气音蒙在披风里,闷闷的,须得男子伏低了身子才能听得见,他哼笑一声,语气似是有些责备她的冷漠与狠心,“到底还是沈家女,这不仁不义的名声传出去,于你能有什么好处?”
“自然有,往后旁人知晓我是个狠辣性子,说不准便不会于我为难了。”
独孤辰扯唇笑了笑,“这么说,旁人是不是还得同情我,娶了个这么冷心冷清的妻子?”
沈星月没说话,刚入王府的时候,他们相敬如冰,对彼此的了解并不多。一来一往的可以说像是住在同一家客栈的客人,完全没有任何交集。
若不是月初时,破庙遇险紧接着皇后召她入宫,一连串的事情被牵扯出来,她也不会同这男子走的这样近。
破庙遇刺的时候她欠他一个人情,之后皇后刁难全是因为独孤辰,害她罚跪抄经不说,还病了一场,这算不算已经还过人情了?
正想着,马儿已经停下了,王府正门的两盏宫灯悬在廊角两侧,在寒风中悠悠然的打着转。他唤她,“下来吧。”
二人一前一后的进去,早早等着的管家将马牵了进去,打着灯笼送两位主子回去休息。王爷与王妃素来分房,管家正要犹豫开口去何处,便听见男子如雨后青竹一般清冽的嗓音,“将王妃送回去吧。”
管家只得欸了一声。
陛下赐婚只顾兴起,哪能料到被赐婚的两个人是何心情呢?
管家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替沈星月打灯走了。
回去路上,沈星月还在想,方才独孤辰问她明日要不要回府是什么意思?试探她与沈家的亲疏?朝堂之事她了解的不多,却也知道独孤辰独身在外执掌兵权由来已久,皇帝是什么意思她并不知道,不过太子...
想到之前被塞进钉死的花轿里面嫁入王府的时候,沈星月记得清清楚楚,沈宝珠一口一个太子哥哥,说不定替嫁这回事就是太子的主意。
他不想沈家与残王府有什么牵扯,又或许不想让沈宝珠嫁给别人,总而言之,对沈府的呵护很是周全,便将她这个外人给推了出去。
太子该是忌惮他这个皇叔的。
素桃不在,清渠便侍候她洗浴更衣,热气腾腾的热汤浴能将骨子里的疲惫都洗刷出来,不过两盏茶的功夫,沈星月便起身出来了。
素白的中衣松松垮垮的系在身上,清婉的女子立在寝屋中央,光脚踩在地板上,窗外朦胧的月色穿过枯枝投射进来,似是罩了一层素纱的影子。
清渠一时都看呆了去,这美人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样,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优雅至极。像是自小就锦衣玉食养出来的人。
烛火“劈剥”一声。
清渠忙回神,提着软鞋过来,道,“天寒,姑娘怎么还不穿鞋呢?”
沈星月忘了炭盆一眼,才道,“屋里又不热。”
“那也不成,姑娘风寒刚好,莫不是嫌那苦药没喝够,还想接着喝?”
沈星月不说话了,老实巴交的穿了软鞋,自顾歪头让清渠熏干她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