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卑职隐约记得那个独眼龙说您最喜爱喝的酒叫秋露白,是真的么?”
“恩!”陆绎应了一声,见小姑娘回头冲自己笑,便也笑了一下以示回应,心里却暗道,“她当时惴惴不安,犹能记得这个,真不知她当时是真害怕还是装出来的。”
“可惜了。”
陆绎听小姑娘一个人自言自语,便问道,“什么可惜了?”
“大人喜爱的东西,怎么会是从那个独眼龙嘴里说出来的呢?想起他便令人生厌。”
“我素日里喜爱饮些酒,尤爱秋露白,此酒性热,冬日里饮之可以暖身,这酒味道甘甜醇厚,酒液清澈透明,如秋露般纯净,故得名秋露白。秋露白此名,还有一种说法,缘于我朝英宗年间,太医院院使卢和着有《食物本草》一书,书中记载,‘繁露水,是秋露繁浓时水也。作盘以收之,煎令稠,食之延年不饥。以之造酒,名秋露白,味最香冽’。”
袁今夏听陆绎细细道来,竟似听入迷了,喃喃着说道,“大人怎么知道这么多呢?”说话时手中的抹布在梅瓶上又擦了几下。
陆绎笑道,“你抱着它干什么?”
袁今夏改成双手抱着,晃了晃梅瓶,问道,“大人,这里装的也是酒吧?可是秋露白?”
“不是,这是果酒,葡萄酿制的。”
“这果酒,大人也爱喝?”
“果酒口感清爽,夏季适量饮用,可清热解暑。”
“原来喝酒也有这么多讲究呢,”袁今夏将梅瓶放回架子上,小声嘟囔道,“当官就是好,官驿竟然还给备了果酒。”
陆绎笑道,“这是我让岑福购置的。”
“这么说,这酒是大人的?这几瓶都是?”
陆绎点头。
小姑娘突然挑了挑眉,笑了一下。陆绎看见,有些不解,问道,“又琢磨什么呢?”
袁今夏没答,反问道,“大人,那这个笛子呢?也是大人自己的东西?”
“笛子是从京城带来的。”
“大人什么都会,”袁今夏一边咕哝着一边又说道,“这个围棋罐是黄花梨的,卑职倒是认得,可这个好像一直没有动过。”
陆绎笑道,“看得倒是仔细,它确实没有动过。”
“这又是为何?大人最近是不想下棋么?”
“岑福是个棋钝手,小寿又是个坐不住的。”
“卑职不懂这个,能问问大人棋钝手是什么意思么?”
陆绎抿嘴笑了笑,冲门口示意了一下,“你直接问他吧。”
袁今夏回头,见岑福正走到门口,一只脚刚迈进来,便向怀里摸去。袁今夏知道岑福定是有正事与大人禀报,便没说话。
“大人,刚刚收到指挥使的传信,”岑福说罢将字条递给陆绎。
陆绎展开看了一眼,随即收到怀中,半晌后才说道,“父亲说,朝中最近新提了一批官员,有一些派往了江南任职,这些官员中大半皆依附于严家,让我们行事时务必谨慎。”
岑福见陆绎眉头微蹙,便知道朝中的变化定是不小,遂又禀报道,“大人,小寿已往北边去了,卑职也即刻起程向南,这几日不在大人身边,大人要好好照顾自己。”
“好!若有事,可唤醒附近的锦衣卫。”
“是!”岑福应声,又问道,“卑职刚刚走到门口,听大人所言,可是有事要让袁捕快问卑职吗?”
陆绎并未回应,反倒拿起了书,举了起来,正好遮住了脸。岑福不知何故,有些不解地看向袁今夏。
袁今夏也不明白陆绎的举动为何,便冲岑福笑道,“岑校尉,棋钝手,是什么意思啊?”
岑福一听,挠了挠头,借机用胳膊挡住袁今夏的视线,偷偷瞟了陆绎一眼,暗道,“大人如今也不顾兄弟情谊了。”
袁今夏见状,便隐隐猜到了些,“咯咯咯……”笑出了声。
岑福暗道,“大人欺负我也就罢了,如今又多个袁捕快,哪个都说不得,也不敢说,”想罢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袁今夏跑到门口,见岑福走远了,才转过身看向陆绎,见陆绎仍旧“一本正经”的在看书,便琢磨道,“大人原来也这般淘气的,这事若是换成小屁孩儿,八成现在会与大人撒娇耍赖皮的,大岑校尉嘛,性子还是老实了些。”
接连三日,袁今夏每日一大早便跑到陆绎房间打扫卫生,可奇怪的是,一直到很晚都没看到陆绎的身影,“大人干什么去了呢?他把大小岑校尉都派出去了,为何没有指派我与大杨?难道他们锦衣卫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
杨岳倒是忙得很,趁闲着时便帮杨程万揉腿,扶着他慢慢活动。每次袁今夏想要上前,都被杨程万撵走了。杨岳虽不肯违拗杨程万的意思,偶尔也会说上几句,“爹,今夏是孝敬您呢。”
杨程万心中有气,说道,“我没他这个徒弟。”
杨岳笑道,“您不是一向把她看做是您女儿吗?女儿自然比徒弟还要亲。”
“这个女儿不要也罢。”
“爹,其实那件事也怪不得今夏,谢宵鲁莽,行事不加考虑,他这样胡闹,谢伯伯那里也必不会轻饶了他,经此一事,他应该懂得收敛了。”
“哼!”杨程万将拐杖重重墩在地上,半晌才又说道,“夏儿年纪小,又一向大大咧咧,爱胡闹,于感情之事恐怕更是懵懂,岳儿,你是兄长,务必要格外照顾好她才是。”
“是,爹,您就放心吧,”杨岳答应着,心里却暗道,“爹到底是心疼今夏的,可是爹却不知道,我这个妹子只是表面大大咧咧,实际上心思细腻着呢,她只不过在爹面前装得天真乖巧罢了。”
陆绎很晚才回来,与前几日不同的是,屋内油灯依旧亮着,但门却是大敞四开。慢慢踱步走进屋中,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便抿嘴笑了。
小姑娘伏在桌上睡得香甜,一只手还抓着书角。陆绎轻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咳”了一声,见小姑娘只是微微挪动了下,并没有醒,便又“咳”了一声。
袁今夏迷迷糊糊中听见有响动,闭着眼睛嘟囔道,“神出鬼没的,下雨了都不知道回来。”
陆绎见状,故意问道,“在说谁?”
“当然是大人喽。”
“他怎么了?”
“我都有三日没见到大人了。”
陆绎听罢甚是开心,又问道,“你不是很讨厌他吗?”
“谁说的?”袁今夏说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珠转了转,慢慢睁开眼睛,待看清眼前之人,立刻“扑棱”一下站了起来,惊喜地说道,“大人,您回来了。”
陆绎抿嘴笑道,“不是在读书吗?”
“哦,是,是在读书,”袁今夏急忙将书合上,摆好了,又“嘿嘿”笑着解释,“就是那个……突然困了。”
陆绎坐下,柔声说道,“回去休息吧。”
“大人,卑职刚看到您。”
“怎么?袁捕快是又有什么想法了吗?”
袁今夏见陆绎似笑非笑的样子,暗道,“大人又要诓我,我才不上你的当呢,”遂说道,“卑职可没想赖在这里不走。”
陆绎眼神示意了下。袁今夏手脚麻利地倒了一杯茶,放在陆绎跟前,笑道,“大人,这茶是卑职刚刚泡好的,就等着大人回来呢。”
陆绎喝了一口,赞道,“不错。”
“大人,您看这屋子干净吧?亮堂吧?”
陆绎的目光顺着袁今夏的手指方向跟着转了一圈,说道,“嗯,不错。”
“卑职每日里都有打扫,边边角角,角角落落,全部打扫到了。”
陆绎笑道,“辛苦了。”
“不苦不苦,这都是卑职应该做的,”袁今夏观察了下陆绎的神情,又说道,“卑职见大人这几日忙碌,离开的时候便将油灯点亮了,大人回来时就不会漆黑一片了,”袁今夏笑嘻嘻地指着门又说道,“还有门,门也关好了。”
陆绎心中喜悦,竟突然觉得,“这样,挺好。”
“大人您笑什么呀?卑职做得可还满意?”
陆绎笑道,“满意,”目光在小姑娘脸上停了片刻,故意问道,“今日为何没有关门啊?”
“今日卑职还不曾离开呢,自然不能关门。”
“以后困了就回去休息,不必等我。”
“卑职是……”袁今夏欲言又止,想了想,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改成了,“卑职就是有几日没看到大人了,所以就……”说到一半,觉得哪里不对,迅速向陆绎瞟了一眼,见陆绎也正含着笑意看着自己,不知怎的,突然的就红了脸,咬着嘴唇,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陆绎见小姑娘神态,不忍再逗弄她,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啊?”
袁今夏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明日还要忙碌吗?”见陆绎看向自己,马上又说道,“卑职不是打听大人去向,就是,就是……”
陆绎猜到小姑娘定然有事,便打断了小姑娘的话,说道,“明日……”只说了两个字,又故意停顿下来,见小姑娘两眼放光,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便缓缓地说道,“会回来早些。”
“真的?”袁今夏笑得眉眼弯弯,“明日大人什么时辰回来?”
陆绎见小姑娘十分开心的样子,便轻笑道,“会很早吧。”
“午时?”
陆绎点头,说道,“好!”
袁今夏开心得就要雀跃起来,一时忘了形,伏在桌上,双肘撑着,看着陆绎笑道,“大人,卑职明日会给您一个惊喜。”
“惊喜?”
“大人您就别管了,明日午时,卑职在这里等着您,卑职告辞,大人早些休息,”袁今夏一连串说完,转身就跑了。
陆绎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小姑娘蹦蹦跳跳、十分喜悦的背影,琢磨不透,“她要给我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