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新娘子是要直接背上花轿的,但一听见由远至近的马蹄声,她顿时就走不动道了。
小沈大人来接她了呀…
小沈大人今天穿的什么,一定帅死了。
好想看,好想看!!
许是猜到了她的小心思,骑着白马的红衣青年眉眼弯着,俯身朝她伸出了手。
正是四月春,风盈梨枝,白瓣纷飞似雪。
春色缱绻无边,泛起尘寰馨香暖意。
意气风发的沈太傅策马踏尽落花,头戴乌冠,帽上插着开得正盛的花枝,一身绣仙鹤的朱殷绛红宽袖交领官袍,面如冠玉,眉眼含笑,神情温柔到极致,眼底暖光潋滟若蕴着一池春溪。
春风浮动,衣袂翻飞似绽开的海棠,他眉梢眼角沾着晨曦的碎金光辉,低敛的丹凤眼弯着温柔的弧度,漆黑瞳仁点着高光,亮得惊人。
一手把着缰绳,他噙着笑,利落潇洒的探身弯腰,径直朝着新娘子伸出了手。
“阿纸,上来!”
那含着明晃晃笑意的声,任谁听了都觉轻快。
透过盖头底下那一点视野,展信佳看着朝自己伸来的那只修长素白的手,原本躁动的心跳亦一点点被抚平,只剩下满心溢出的欢喜。
小沈大人,最喜欢你了。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新娘子搭上那春风得意新郎官的手,竟舍弃了花轿,一并同骑。
马蹄急促的踏着落花而来,而后又从容的踱步而去,只在春光中留下依偎相叠的背影。
垂眸望着怀里还在害羞的小姑娘,沈肃清心中充盈,不由得扬唇,白马自长宁大街两侧夹道恭贺的人群中路过,两人皆落得满身彩绸飞花。
街巷被围得水泄不通,京城百姓纷纷都来围观沈太傅娶妻。
有人高声说着吉祥话,有孩童抢着散落的红包,此番热闹盛景,空前绝后
沈肃清忽而想起那首词。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而今,红袖在怀,竟觉此刻便是他此一生最好的光景。
被蒙在盖头里的展信佳看不清小沈大人是何神色,但在此幸福氛围里,她自己嘴角却没下去过,感觉稍不注意就会忍不住偷笑出声来。
“小沈大人。”
即便四周喧嚣吵闹,但沈肃清还是清晰听到了她的声音。
他笑着俯身凑近她。
“怎么了夫人。”
怀里的小姑娘傻笑了几声。
“人们常说的三大幸事——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小沈大人,你怎么什么好事都占了呀?”
闻言,沈肃清唇畔笑意更深。
他正欲回答,忽而有春风乍起,卷走了怀中妻子的盖头,遥遥飞向湛蓝无云的天际。
微风徐徐曳动她散落的发丝,她呆呆仰起头,与他相望。
仍是那张白净清稚的脸,今日却点了绮丽绯艳的盛妆,红唇墨发,明媚似火。
她一笑,腮畔便泛起两个醉人的梨涡,笑盈盈的连带着鬓发间簪着的金蝶钗儿流苏摇晃,金玉之声,叮铃清响,镀着织金光影的眉眼更显灵动鲜活,昳丽至流光溢彩,漂亮得难以言喻。
“小沈大人!看路!看路!别看我呀。”
也就是沈肃清这么一晃神,马蹄顿时凌乱,吓得展信佳慌张的抱住了他。
沈肃清轻咳几声,连忙又稳住了缰绳,故作镇定。
“别怕,至于那盖头…”
“啊哈哈哈没了它正好,你都不知道这一路上我馋死了,就想看看小沈大人的脸,嘿嘿,现在看得有点移不开眼了,我好喜欢你呀!”
哪怕是再端方自持如沈太傅,在面对新婚妻子眼底不加掩饰的爱慕时也会不由得红脸。
锣鼓乐声更响,悠悠绕着京城游了三圈,马蹄终于走向了那方小院。
今日来的宾客大多都是熟面孔,有太学馆的温祭酒,有从勤县赶来的乔乔跟她爹娘,在临水村的苏筠姐姐,还有曲将军跟曲将军的妹妹……
更别提皇室,更是一位不落。
帝后、储君太子、彩霞公主、前不久刚回京成亲的鸿亲王以及鸿亲王妃、甚至就连那位不良于行的言亲王都到场了,给足了排场。
展信佳向来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等下了马便乖乖被小沈大人牵着,亦步亦趋跟在他身侧。
满院喧嚣直闹到黄昏吉时,天边染上绯艳的金红霞光,婚礼才正式开始。
实际上展信佳这会儿脑袋已经晕乎乎的装满了浆糊,心也飘飘然的像是踩在云端,别说什么仪式流程了,若不是有小沈大人在旁边时刻提醒她,她估计晕头转向的连拜堂都不会了。
轮到二拜高堂时,高位上除了展家夫妻俩,还按展信佳的意愿多添了一把空着的椅子。
她抿唇笑。
不管怎么说,师父也是她的家长啊…
待礼成,开宴,一群人又嘻嘻哈哈的开始闹。
混乱中一度传来“快哉快哉!”的奇怪声音。
展信佳困了一天,也饿了一天,等小沈大人这个新郎官敬酒的功夫,她便被乔乔阿月跟崔晚照还有苏筠姐姐热闹的簇拥着回到了婚房。
不过众人也没逗留太久,调笑揶揄了她几句便携着手离开,留展信佳痴痴望着龙凤烛傻笑。
再晚一些,被灌得七分醉的新郎官也终于脱身了。
他丹凤眼微眯着,氲着水雾,原本素白清隽的脸都因微醺酒意染上了淡淡的绯色。
于烛光下,更是昳丽得仿佛整个人在发光。
交杯饮下合卺酒,两人相视一笑。
怠惰的往绣着红鸾鸳鸯的喜被上一躺,展信佳差点被硌得叫出声,往下一摸,这才发现被子底下铺满了桂圆红枣莲子花生之类的干果。
一旁的沈肃清忍俊不禁,笑了好一会儿。
傻孩子……
怜爱的将她抱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膝上靠着自己肩膀休息,沈肃清眉眼低垂,一边又在喜床上随意摸了粒桂圆剥壳自然而然的喂进了她嘴里。
“阿纸今天累坏了吧。”
展信佳嚼了嚼,她腮帮子一动,他便已经将手掌伸过来接住她吐出的核。
说累倒不是很累,她就是感觉太幸福了,幸福得有点想掐掐自己看看是不是梦。
虽然今天她已经掐过很多次了。
心中千言万语,最后她也只傻乎乎憋出一句——
“我承认你有几分姿色,不是,你怎么还真想办法娶到我了?”
笨蛋阿纸,笨蛋夫人。
沈肃清心中柔软得无以复加,指尖温柔的将她脸侧垂落的几缕碎发勾至耳后,俯身正欲吻她,然而窗棂外一声闷响却打断了两人的动作。
走到窗前,沈肃清定眼一看,竟是阿纸从前养的那只奇怪橘猫叼着被风吹跑的红盖头回来了。
它显然是赶路回来的,身上沾满了露水与残花,浑身湿漉漉的狼狈不堪,可被它小心翼翼叼着的红盖头却干净得不染一尘,没有丝毫破损。
昂首挺胸的将盖头放下,积德舔了舔毛,斜睨的眼底满是骄傲与得意。
呵,人类,这个家难道还能离了我?
“小沈大人,发生什么事了呀?”
身后传来小姑娘清甜的声。
“无事。”
沈肃清声音含着笑。
罢了,先不告诉阿纸,等明日中午起来再给她一个惊喜吧。
得到这个奇怪的答案,展信佳也没多想,将床上铺着的干果扫至一旁,她舒舒服服的躺了进去,整个人懒洋洋的陷进了白日晒得柔软蓬松的被窝里。
眼角微弯,枕着水墨淡香,她心安的闭上眼。
不管了,无论将来还会发生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反正有小沈大人在呢!
清风有信,且寄尘寰。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