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
体内的内力正在沸腾,流经四肢百骸,仿佛烧开的沸水在血液之中沸腾,灼得经脉似乎都要生生爆裂开来。
手背青筋暴起,如扭曲的树根虬结,额上生出一层薄薄的汗水,凝聚成大颗的汗珠,滑过脸侧,汇聚于下颏,砸在地面,洇出一点湿痕。
遭了。
岳云生与顾舟行同样看出了苍流荒的异常,面色大变,顾不上苍流荒的警告,几步上前,扶住苍流荒。
一握住青年的小臂,岳云生便感受到了那灼人的体温,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惊人。
指尖搭上苍流荒有些颤抖的手腕,顾舟行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
内力紊乱,经脉逆行,内火攻心。
“焚心”毒发了。
身形晃了晃,苍流荒眼前忽地一片白雾萦绕,模糊不清,整个世界仿佛都笼罩在那层薄雾之下,脑海中嗡鸣不止,刺耳的尖啸几乎要冲破耳膜。
现实与虚幻的界限逐渐融合,苍流荒一手握剑,剑尖抵在泥地,支撑着身体的全部重量。
眼角隐隐渗出一道血线,如同淌下的血泪。
这毒来得过于凶猛,就算有所预料,也全然无法抵抗。
焚心断肠的痛楚,足以令江湖中任何一个武林高手丧失还手之力。
封住苍流荒身上的几处大穴,顾舟行面色凝重,心急如焚,怀中的婴儿似乎也感受到了青年的痛苦,张开嘴,放声大哭。
婴儿的啼哭声回荡在林间,惊起一群鸟雀,纷扬的树叶簌簌下落,明明是初春破晓,却透出说不尽的苍凉与荒芜。
立在苍流荒几步开外,祁海楼静静看着这一幕,盖着面具的半张脸隐没在树下阴影中,一半灰暗,一半明亮,鎏金花纹仿佛古老神话中的神鸟尾羽,在未尽的月色中现出真身。
扶住青年微微颤抖的身子,岳云生与顾舟行手足无措,不知用什么方法才能缓解他的痛楚。
向来冷淡的面容被无边的疼痛渲染,泛着红,仿佛千里冰封的雪地上霎时开出了一簇红梅。
那必定是极痛的,连凌寒傲雪的红梅都尽数凋谢。
随手掀飞碍事的人,祁海楼踱步至青年面前,居高临下,扇子挑起他的下巴:“还要继续挣扎吗?”
“咳、咳……”
才张开嘴,鲜红的血顺着青年嘴角蜿蜒而下,苍流荒微微仰起头,模糊的视线中隐隐现出祁海楼的身形。
祁海楼捏住苍流荒的半张脸,指腹擦过他嘴角的血。
“滚——”
狠狠拂开祁海楼的手,苍流荒厉声斥道,嗓音沙哑,仿佛从喉间挤出来的,如果不是祁海楼站得足够近,几乎分辨不出青年到底说了什么。
“你要是不听话。”祁海楼瞥了一眼再次向他冲来的两个少年:“不仅你活不成,他们也活不成了。”
“流荒,别听他的!”
捂着受伤的手臂,岳云生大声喊道。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祁海楼轻笑一声,手掌一翻,一道强劲的内力冲岳云生打去。
躲闪不及,岳云生只得横剑格挡,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再次击飞在几米开外。
“岳云生——!”顾舟行下意识去看岳云生的伤势,刚转过身,一只手却掐住了他的肩膀。
夺过他怀中的孩子,祁海楼又是一掌,顾舟行瞬间倒飞而出,重重撞到树干上。
两人一齐躺倒在大树下,捂着胸口,再起不能。
“这就是你从沧澜阁叛逃的原因?”
瞧了一眼襁褓中的婴儿,祁海楼仍然看不出这孩子有何特殊之处,语气不解。
“三个累赘,无甚大用。”
“……你想要什么?”
将喉间的血腥气尽数咽下,苍流荒勉强打起精神,定定看向祁海楼。
“剑谱。”
“归你。”
祁海楼眯起眼睛,扇尖挪动,指向青年:“还有你。”
“我和你走。”
沉默片刻,苍流荒视线在两位少年身上转了一圈,又缓缓落在小婴儿身上。
“但他们要安然无恙。”
祁海楼挑挑眉:“你现在好像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余地?”
现在他们都已没有还手之力,祁海楼就算把他们全杀了,也不过抬抬手的事。
“不过——”他话锋一转:“既然是你的要求,我当然要答应了。”
“把这个吃了。”
从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祁海楼递到苍流荒嘴边。
青年毫不犹豫地将那不知名的药丸吞入口中。
“不怕是毒药?”
祁海楼两指并拢,封住苍流荒内力。
摇摇晃晃撑起身子,苍流荒冷冷看向祁海楼,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似的。
要真是毒药,那毒性能毒过焚心?
以毒攻毒,两相抵消,说不定还能解了这毒。
熬过前面那阵深入骨髓的痛,后面的疼似乎都已经麻木了,又或许只是出于身体的自我保护。
视线愈发模糊,青年几乎要站不住,身形一晃,即将倒在地上。
半抱住他的身体,祁海楼侧目,看着苍流荒缓缓合上眼睛,最终彻底陷入沉睡。
趁着药物发挥功效的间隙,祁海楼侧过苍流荒的头,让他倚靠在肩上,掏出手帕,一点一点,仔细擦净眼角的血痕。
“教主。”
忽然出现一道黑影,手下拱手,半跪在地。
“沧澜阁阁主邀您老地方一见。”
“知道了。”
摆摆手,祁海楼取下面具,神色淡淡:“先回海月教。”
“……他们该如何处置?”手下看向晕倒在树下的两人以及被随意放在一旁的婴儿。
“就扔这儿好了。”
祁海楼漫不经心道:“你守在这里,别让他们被野兽吃了,等他们醒了再离开。”
几个时辰前说找到后不留活口,现在又要留他们一命,手下被自家教主的话搞得半天摸不着头脑,又不敢质疑,还是连声应答。
“是!”
手下飞快地瞄了一眼教主的神色,看见两人那副亲昵的模样,顿时犹如火烧眉毛,迅速垂下头。
教主何时与他人这般亲近过?
心中暗自思忖,却也再不敢抬头多看一眼,等祁海楼抱着人走远后,手下才缓过神来,任劳任怨地完成教主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