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书记吴庭轩坐在上、手指在红木办公桌上出规律的声响,窗外的雨帘将权塘河的波纹都碎了。
他望着抽屉里那份关于家村大队长人的请示文件,嘴角勾起一冷笑一国富工整的笔字在纸上铺开、而侯兴邦的名字被他用红笔重重划了个叉。
”吴书记、县里来电话。“通讯员推门而入、声音带着几分紧张。
吴庭轩抓起听筒时,掌心沁出的汗浸湿了胶木外壳。
电话那头传来县委书记曲文明低沉的声音:”侯家村的事、该按民意来。”
短短一句话,却让吴庭轩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侯兴国站在县委大院的梧桐树下,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水花。
他刚从曲文明办公室出来,口袋里着那份措辞严厉的《关于侯家村基层组织建设的指导意见》。
作为从侯家村走出来的公社主任,他比谁都清楚吴庭轩打的什么算盘--吴家与侯家的恩怨,侯宝国进钢铁厂时就种下了。
当年侯宝国带头揭发吴伯钧贪腐,导致他选副县长失败,两家自此结下梁子。
如今吴庭轩手握公社大权,自然想借这个机会打压侯家。
侯家祠堂内,族老们围坐在八仙桌旁,铜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兴邦这孩子,跟着你哥跑前跑后这些年,没功劳也有苦劳!”
六叔公的拐杖重重杵在青砖地上,“吴庭轩这是故意刁难!”
胡国富坐在自家堂屋,对着镜子仔细系上蓝布中山装的风纪扣。
他从小算盘打得比谁都精,却算不透这错综复杂的宗族关系。
想起吴庭轩上次召见时说的话:“国富啊,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此刻,这句话像块烧红的烙铁,在他心口反复炙烤。
曲文明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刺破暮色。
吴庭轩握着听筒的手微微发抖,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字字千钧:“老吴,基层选举要充分尊重群众意愿。侯家村的事,你看着办吧。”
放下电话,吴庭轩望着窗外的雨幕,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叮嘱:“在新宜,别和侯家硬碰硬。”
他终于明白,曲文明这通电话不仅是提醒,更是警告。
当侯兴邦在社员大会上接过红绸包裹的铜哨时,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胡国富站在人群中,看着阳光下侯兴邦胸前崭新的党徽,忽然释然地笑了。
散会后,侯兴邦追上他,将一包新茶塞进他手里:“国富哥,以后还得靠你帮衬。”
胡国富望着对方真诚的眼睛,想起这些年一起核对账目、丈量土地的日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雨不知何时停了,枫塘河的水面泛起粼粼波光。
侯兴国站在公社办公楼前,看着远处侯家村升起的炊烟舟。
他知道,这场风波不过是新宜县权力更迭的一个缩影,而侯家与吴家的故事,还将在这片土地上继续书写。
侯兴邦蹲在村口老槐树下,手指摩挲着县工业局送来的红头文件,文件边角被汗水浸得发皱。
远处传来拖拉机突突的声响,几个社员扛着锄头路过,议论声随风飘来:“听说县里要在咱村建水泥厂?那敢情好,以后不用跑老远打工了!”
夜色降临时,侯兴邦站在自家堂屋的八仙桌前,煤油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墙上贴着堂哥侯宝国在省城当选市长时的新闻剪报,照片里的侯宝国穿着笔挺的中山装,目光坚定。
他咬了咬牙,从樟木箱底翻出珍藏的老布鞋,塞进蓝布包袱--明天,他要去省城见侯宝国。
省城的街道车水马龙,侯兴邦攥着地址在巷子里绕了三圈才找到侯宝国的家。
推开朱漆大门,满院的君子兰开得正盛,张明秀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惊道:“兴邦?快进来!”
侯宝国放下手中的《人民日报》,看着堂弟风尘仆仆的模样,眉头微微皱起。
饭桌上,搪瓷碗里的肉冒着热气,侯兴邦却食不知味。
他掏件,竹筒倒豆子般把水泥厂的事说了出来。“宝国哥,这是咱们村的机会啊!”他红着眼眶,“要是厂子建起来,乡亲们就能在家门口挣钱了!”
侯宝国放下筷子,推了推金丝眼镜。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新建的高楼大厦,缓缓开口:“兴邦,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们在后山采药的事吗?”
张明秀擦着手从厨房出来,接话道:“那时候漫山遍野都是草药,丹参、柴胡,一采就是一背篓。”她叹了口气,“现在有些地方开山挖矿,好好的青山都秃了。”
侯宝国转过身,目光如炬:“水泥厂一旦建成,粉尘、噪音、污水,哪样不是祸害?咱们侯家村的石灰石矿是宝贝,但不能当土疙瘩卖。”
他拿起茶杯,轻抿一口,“你们把药材种好,发展绿色产业,既能保护生态,又能长远致富。水泥厂建在公社附近,矿石由你们供应,这才是双赢。”
侯兴邦望着窗外的霓虹灯,想起村里那些贫瘠的土地,想起老人们咳嗽不止的模样。
他突然明白,堂哥说的是对的。可一想到村民们期待的眼神,他有些犹豫:“可乡亲们……”
张明秀坐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手:“兴邦,我知道你为难。但有些路,走得急了反而会摔跟头。你回去好好跟大伙说说,咱们不能为了眼前的利益,断了子孙的活路。”
回到侯家村的那天,天空飘着细雨。侯兴邦站在大队部的土台上,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乡亲。
“大伙都盼着过上好日子,我懂。”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可水泥厂一旦建起来,咱们的青山就毁了,药材也种不成了。”
人群中响起一阵骚动,六叔公拄着拐杖站起来:“兴邦,你是不是听你堂哥的话,不想让咱村发展?”
侯兴邦红着眼眶,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那是他在省城郊区拍的,灰蒙蒙的天空下,几座水泥厂烟囱喷出滚滚浓烟,周边的庄稼枯黄一片。
“大伙看看,这就是代价!“他大声说,“咱们侯家村祖祖辈辈靠山吃山,不能让子孙后代守着秃山喝西北风!”
会议室里,县工业局的领导敲着桌子:“侯兴邦,你这是唱的哪出?放着现成的资源不用,瞎折腾什么?”
侯兴邦挺直腰板:“领导,我们想好了,侯家村个水泥厂,但可以供应矿石。我们要发展药材种植,走绿色致富的路。”
他掏出一份计划书,“这是我们的规划,请领导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