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这位书生。书生年纪不大,但也在每三年一考的科举中落地了三次。书生姓李,是一位寒门学子。
传统意义理解的寒门学子,寒门似乎是一点钱都没有的代名词。而历史上真正的寒门学子更像是现代的普通人,虽然没有多达官显贵,但出来半年不工作单纯考学,这旅游费和伙食费还是有的,甚至有可能还有点娱乐津费。
所以这位李姓书生,到哪里都被人称作李公子。尤其是各大“娱乐场所”,一进门就是李公子长李公子短的。
这位李公子三考未中,又被叶语闲这么一说,弄得没什么心情继续看书了。吃完饭见天色尚早,便跑到青楼去风雅一回。
明代的烟花柳巷,并不是非法场所。甚至有官方的官窑开在距离赶考学子租住的酒店客栈周围。不过寒门学子的李公子毕竟囊中还是羞涩,所以只是喝了点茶听了会曲,便回到了住处。
“哎,今年是第四次考了……不会真的一辈子考不中吧。” 说罢,他怅然若失的倒头便睡。
不多时,李公子被一阵锣鼓喧天的声音惊醒。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身着华丽官服,手执状元笏板,身旁无数人山呼海啸:“恭喜李公子高中状元!”他愣住了,随即狂喜,被簇拥着登上金銮殿,面对龙颜俯身叩拜。皇帝微笑着说道:“李卿才思过人,实乃栋梁之材!朕赐你黄金千两,官职四品,更将郡主许配于你!”李公子欣喜若狂:原来我注定是天命之子,荣登榜首,仕途坦荡!
从此后李公子一路平步青云,才学与才情发挥到了极致。初入仕途,他便凭借出色的文章与清正的形象被举荐到翰林院,之后又因几场精彩绝伦的奏疏博得皇帝龙颜大悦,被直接委任为江南地方官。此后,李公子治理地方颇有声望,剿匪平民、兴修水利,无不深得民心,甚至百姓为他立碑称颂。
这样的声名自然少不了被朝堂中的派系关注。有人欣赏他的才干,有意提携,也有人忌惮他的声势,暗中打压。一时间,宴请的邀请雪花般飞来,礼物的堆积如山。他本想保持初心,但渐渐地,出于不便推却或者“投桃报李”,他还是被卷入了复杂的人情往来之中。一次,他从一位地方富商手中接过几箱珍贵字画;另一次,他出席了一位同僚的寿宴,酒后留下了他无意间的一句“何妨将此事放宽”。这些事情,他当时不过一笑置之,却在不久后的某一天变成了他噩梦的起点。
皇帝震怒。一桩震动朝野的官场舞弊案突然曝光,涉及走私国库银两、地方赋税亏空,甚至贪污赈灾款项。而在这条错综复杂的链条中,李公子的名字赫然在列。他并非案主,但似乎是诸多事端的枢纽:富商的礼物被怀疑为行贿、宴席上的谈话成了“放水贪腐”的指证,甚至那些“施恩”的同僚已经被认定为核心同党。
廷议之上,一位老臣沉声道:“你,身为朝廷命官,却与贪官污吏勾结,行事不法,如何担当国之重任?”一锤定音后,李公子被押上了公堂。面对皇帝冷厉的目光,他只觉头晕目眩,跪伏在地:“陛下!臣冤枉!臣绝无染指私利,更未行贿受贿!这些罪名,全是旁人栽赃!”
皇帝冷冷地打断:“李爱卿,朕容不得任何轻薄之词。密折里供证具在,铁证如山。你可知罪?”
李公子大惊,连连叩首,却已无法为自己开脱。此后,他被押入牢狱,等待大理寺的进一步审讯。身处阴冷的牢房,他一夜未眠,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明明自己问心无愧,却沦落至此?
就在绝望之际,他听到了狱卒的低声交谈:“听说了么,这李大人只是替罪羊。真正贪墨的是京中某些大人,只不过他太锋芒毕露,挡了别人的路,被人拿来顶罪罢了。”这一席话如一把利刃扎进李公子的心。他的双拳紧攥,指甲刺入掌心却毫无察觉。他终于明白,那些平日里笑脸相迎的同僚,原来都是布局者,而自己不过是棋盘上轻易被舍弃的棋子。
他浑浑噩噩地躺在冰冷的稻草上,脑中翻涌着过去种种。那些美好的愿景、平步青云的荣耀、百姓的称颂,全都变成了嘲弄。他感到一阵恍惚,耳边仿佛响起了算卦摊前的那句话:“你这辈子注定考不中科举。”
“考中了,又如何呢……”他喃喃自语,忽然听到了一声轻笑。
那是一个熟悉的声音。轻柔却带着几分戏谑:“李公子,这可就是你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封侯拜相么?”
这一句话,让李公子的世界顷刻崩塌。他猛然抬起头,却看不到声音的来源。
这时,他周围的环境忽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原本冰冷的牢房墙壁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的空间。一贯贯铜钱从虚空中飘出,绕着李公子缓缓旋转。这些铜钱仿佛有生命般,步履轻盈地“行走”起来,宛如一群调皮的小妖精。它们一边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一边窃窃私语:“李公子啊,这可是你一生求而不得的财运哦!”
而不远处,另一个更加怪异的场景渐渐显现:一个上半身艳丽妖娆、下半身却深陷书页中的“颜如玉”正冲着李公子妩媚地笑。她挥舞着一双修长的手臂,将书页轻轻翻动,仿佛在邀请李公子步入其中。她的声音如蜜糖般甜腻,诱惑道:“李公子,来吧,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不是最想要这些么?”
李公子愣住了,他不知该退还是该进。铜钱和颜如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是无数人在他的耳边低语:“别犹豫了,这是你的追求,不是么?”他的额头沁出冷汗,整个人踉跄地后退几步,直到撞上了什么。
“醒醒。”一个熟悉而平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李公子猛地转身,看见一个身穿道袍、手拿拂尘的男子正静静站在那里,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又带着几分无奈。
“你……你是谁?”李公子声音颤抖,连舌头都有些不听使唤。
“你说呢?”叶语闲挑了挑眉,扫了一眼四周的诡异场景,“这些都是你的执念所化,看着怪吓人的,实际上也不过如此。”
“执念?”李公子一脸茫然。
叶语闲叹了口气,单手一指那些“一贯钱”:“这些,是你对财富的渴望。”又指向那“颜如玉”:“这些,是你对仕途功名的追求。现在,它们全都成了困住你的枷锁。”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有些调侃,“你这读书人,还真是够贪心的。”
李公子听得目瞪口呆,完全不明白叶语闲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这样怪异的景象包围。他下意识问道:“那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叶语闲耸了耸肩,故作高深道:“我只不过是路过,恰好看见你被困住,就顺手来帮个忙。”他语气一转,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不过嘛,你要真不想醒来,我也没什么办法。毕竟,这梦是你自己的。”
“梦……”李公子似有所悟,环顾四周,“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
“你觉得是真的?”叶语闲用拂尘一指那些“颜如玉”,不屑道,“你见过长在书里的女人吗?”
李公子怔了片刻,猛然醒悟,眼神中闪过一抹清明。但与此同时,那些行走的“铜钱”和“颜如玉”像是感受到了威胁,突然变得暴躁起来,尖声喊道:“别听他的!你不需要醒来,这叶语闲看着四周逐渐平静下来的场景,拂尘往肩上一甩,假装老成持重地叹了口气:“放下吧,执念伤人。好生回去读书,别再想着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了。”
话是这么说,他却小声侧头嘟囔:“装完了,收场交给你,公子景。”
哪知道耳边公子景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揶揄:“你自己上,不是会‘续毒’么?”
叶语闲一愣,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这跟续毒有什么关系?我这技能啥都快毒不死,你让我对付这些奇怪的铜钱?”
“试试看呗,”公子景的声音听上去悠闲得很,“反正你也闲着。”
叶语闲无奈,只好抬手对着飘来的一贯钱试了一下“续毒”。他口中念念有词,手指轻点,那一贯钱顿时被一层微弱的黑气笼罩。几秒钟后,这钱像被烧尽的纸一样,无声地化作黑雾消散在空气中。
“行吧,这技能还挺管用。”叶语闲摸了摸下巴,转头对着虚空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书生的执念也太弱了吧,就这么点强度,难怪只能被困在这牢房里。”
他话音刚落,旁边忽然“叮叮当当”一阵脆响——更多的一贯钱从地面冒了出来,比之前的数量多了好几倍。这些铜钱仿佛被激怒了一般,围成圈向叶语闲逼近,动作还比刚才更加灵活了,像小虫子一样蠕动着。叶语闲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情形,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好吧,我收回刚才的话。”叶语闲苦笑着,抬手再次放出“续毒”,但看着那无穷无尽的铜钱,他只能一边叹气一边吐槽:“这执念是真弱,但弱也架不住多啊……这是要让我干到天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