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圆明园桐荫深处。孙常在攥着甄嬛递来的鹅黄宫绦,听着“皇后惊马、华贵妃产子、曹贵人晋位”的秘辛,绣鞋不自觉碾着青石板。
直到看见勤政殿前的鎏金铜鹤,才惊觉:“沈姐姐怎未来?”
甄嬛抬手为她理了理鬓边的珍珠花,眼底闪过狡黠:“眉姐姐如今可是怀着龙嗣呢。”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孩童压抑的抽噎声。五阿哥弘历跪在滚烫的青石板上,单薄的夏衣被汗水浸透,唯有身旁的老嬷嬷举着油纸伞,在烈日下投出窄窄的阴凉。
“苏公公,这是......”甄嬛望着少年苍白的脸色,帕子不自觉绞住团扇。
苏培盛弓着腰上前,铜盆般大的手掌挡住刺目的阳光:“五阿哥想见皇阿玛,已跪了半个时辰。”他压低声音,“奴才劝二位小主,就当不知便可。”
甄嬛望着少年被晒得脱皮的后颈,心中不忍,吩咐道:“去御膳房取碗冰镇酸梅汤,”她摘下腕间的和田玉镯递给苏培盛,“告诉皇上,碧桐书院新得了幅字画,正想请圣驾品鉴。”
而远处廊下,五阿哥捧着酸梅汤的手微微发抖,是菀娘娘吗?
青砖地的暑气顺着鞋底往上渗,甄嬛握着鎏金团扇的指尖沁出薄汗。
刚走出十余步,身后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幼兽小心翼翼的试探。
她回头时,正撞见五阿哥弘历涨红着脸,衣角还沾着方才跪坐的尘土。
少年咬着唇,喉结在苍白的脖颈间上下滚动,欲言又止的模样让甄嬛想起被困在蛛网里的蝴蝶。她抬手示意随行宫人退下,连孙常在投来探究的目光也视而不见。
直到回廊转角处传来铜铃轻响,才发现弘历已直直跪在滚烫的砖石上。
“菀娘娘......”少年睫毛上凝着泪珠,“皇阿玛是不是不喜欢我?”他攥着腰间褪色的玉佩,那是多年前嬷嬷偷偷塞给他的生辰礼,此刻在掌心硌出红痕。
甄嬛蹲下身时,绣着金线的裙摆扫过青砖。她拂开少年额前被汗水黏住的碎发,指尖触到他冰凉的耳垂:“快起来,你皇阿玛整日批阅奏折到子时,连御膳都常忘了用。”她声音温柔得像春日柳絮,却见弘历倔强地摇头。
“我额娘是身份低微,连带着皇阿玛也不喜欢我,齐妃娘娘说......”少年哽咽着,突然被甄嬛按住肩膀。
那双杏眼在阳光下亮得惊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抬起头来!”
蝉鸣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我当年孝庄太后初入宫时,也被人说是蒙古蛮子。可你看,如今谁不尊她为太皇太后?”
她俯身与少年平视,鬓边的玉兰花几乎要触到他鼻尖,“记住,人贵自重。就像这花园的牡丹,即便生在瓦砾堆里,也自有倾国之色。”
弘历突然抓住她的袖口,泪水滴在海棠刺绣上晕开深色痕迹。
远处传来苏培盛尖细的传唤声,甄嬛轻轻拍了拍少年后背,将帕子塞进他掌心:“去把脸洗净,去吧。”
看着少年踉跄离去的背影,她望着掌心未干的泪痕,心下叹息,母凭子贵、子凭母贵,不过在皇上的一念之间罢了。
而此刻回廊尽头,孙常在倚着朱柱,将方才的对话尽数收进眼底,“弘历?未来的新帝?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