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萧云骧率军北上,一举攻克空虚的麻阳城,旋即令全军休整。
一面招募兵勇、工匠、医生、书生,采购骡马、硝石、硫磺等物资;一面惩治恶霸、土豪,开仓放粮,此类常规事宜,暂且不表。
萧云骧着重加强对各级军官,尤其是军法官的培训。
还抽空组织班、排、连等基层单位对此次战役进行总结,并使之形成惯例。
同时检查各队军法官制度的落实情况,提拔一批表现优异的军官。
其中最为重要的,是将李秀成晋升为空缺的三旅旅长。
此次作战方案由李秀成提出,战斗时他又率部坚守小河对岸,将竿军牢牢堵在河中。
可以说,歼灭竿军、打通北上通道,李秀成居首功。
将其升任新建的三旅旅长,萧部其他军官皆无异议。
只是当下三旅编制尚不完整,只能日后逐步补充。
此外,又提拔了三位团长。
一位名叫李永泰,自道县加入太平军后,一路追随萧云骧部,因作战勇猛无畏,受林凤祥举荐,由营长擢升为一旅三团团长。
另外两位是覃孟七和黄耀祖,乃皆从广西一路拼杀出来的老兄弟,原本均为二旅营长。
此次战役中,他们分别率本部率先冲入竿军阵中,将竿军截为几段,令竿军首尾无法相顾,阵脚大乱。
因而凭借战功,分别升任二旅二团、三团团长。
其他空缺由表现类似优秀者填补,自不多述。
三日后,曾水源率领留守怀化城的萧部后队抵达麻阳城。
萧、曾二人一同用过饭后,便在麻阳原县太爷的书房里,品着县太爷留下的茶。
二人商议着,趁竿军覆灭、凤凰厅防务空虚之际,次日启程夺取凤凰城。
而后继续一路北进,执行攻略四川的计划。
“西王、军师。”
赖文光手持几张纸,与彭玉麟一同走进房内。
“你们二位好闲适,我们参谋部可是忙得不可开交。”
赖文光微笑着说道,与彭玉麟各自拉过一张椅子,在桌边落座。
“辛苦参谋部诸位了,此战统计情况如何?”
萧云骧爽朗一笑,分别为二人斟了一杯茶。
二人早已习惯萧云骧这般随性,也不客气,各自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赖文光放下茶碗,取出一张纸递给萧云骧,开始汇报。
“此战击毙竿军总兵一人、副将一人、参将两人。”
“另有游击、都司、守备若干。”
“共计毙伤竿军五千余人,俘虏三千余人,仅有零星的探路哨骑逃脱。”
“西王、军师,可说这一战彻底打崩了竿军,如今凤凰城内,仅有一名游击及千余留守的老弱病残。”
萧云骧将手中纸张递给曾水源,又接过赖文光递来的另一张纸。
“这是缴获的物资清单,主要是武器。”
“湘西穷困,缴获的武器以刀枪弓箭居多,火枪仅有两百余支,火炮只有两门,还是竿军自制的土炮,故障率颇高。”
待赖文光汇报完毕,萧云骧将手中纸张递给曾水源,问道:“这段时间招到多少人?”
赖文光把手中最后一张纸递给萧云骧。
“怀化和麻阳共招募士兵两千人,皆是穷苦百姓。”
“只是前来应募的工匠、医生、书生极少,尤其是书生,两地总共才招得七人,已优先补充到参谋部。”
萧云骧不禁叹了口气。
工匠尚好说,医生在当今社会属高收入群体,书生更有科举这条为官之路。
若非走投无路,谁愿加入他们这群造反之人?
“将招来的士兵优先补充给此战伤亡最重的亲卫团。”
“战死的士兵要妥善掩埋,负伤无法再战的,也尽量安排到后勤营。”
赖文光微微迟疑,似有难言之隐。
“有话直说。”
曾水源给赖文光的茶碗添了些水,微笑着鼓励道。
“西王,军师。”
“掩埋战死的将士没问题,但我担心……”
赖文光喝了口茶,才艰难开口。
“我们离开之后,这些战士的尸骨,恐怕会被人挖出曝尸荒野。”
赖文光说完,萧云骧陷入沉默。
的确,他们终究是要离开的,待他们一走,这片土地的主宰依旧是土豪乡绅。
这些人怎会容忍太平军战士的尸骨安稳葬于地下?
这便是这个社会的现实。
沉默良久,萧云骧缓缓说道:
“颁布一条军令,此后我军战死的弟兄,一律实行火葬。”
“骨灰我们带走,等有了安稳之地,便建一座烈士陵园,四时祭祀。”
“从我开始,无人例外。”
众人又谈及其他事宜,约摸一个小时后,诸事商议妥当。
一直甚少发言的彭玉麟此时问道:
“西王,您下令将竿军俘虏分开审讯,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自然是把其中罪大恶极、双手沾满平民鲜血的恶棍挑出来,依法严惩。”
萧云骧不假思索地答道。
“西王,我并非不痛恨这些恶徒,只是您可曾想过后果?”
彭玉麟注视着萧云骧,缓缓说道。
“自长沙分兵以来,我部一直避实击虚,很少与清军正面交锋。”
“此战是我们首次独立歼灭清军成建制的主力军,俘获数千战俘。”
“这无论对我们还是清廷,影响都极为重大,必须慎重处理。”
“我们审讯得知,这三千余战俘中,手上有平民血债的,就有六七百余人。”
“这年头,当兵的如狼,百姓似羊。”
“有多少正直清白之人肯去当兵?”
“即便去了,置身那个大染缸,又有几人能坚守初心,不染恶习?”
“倘若我们将这些人全部处死,清廷必定会大肆宣扬,长此以往,日后清军与我们作战,谁还敢投降?”
“岂不是违背了我们军纪中优待俘虏的初衷。”
彭玉麟这番话,令萧云骧陷入沉思,连曾水源也神色凝重。
唯有赖文光表情如常,看来他与彭玉麟早有沟通,已然认同彭玉麟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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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萧云骧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彭玉麟的话语,一直在他脑海中萦绕。
的确,若此时就对投降的清军进行清算,日后与清军作战的难度势必大增。
然而若不清算,他心中又难平。
难道他穿越而来,只为个人及家族享受,成为另一个朱洪武或洪秀全?
面对诸多恶行却无法纠正,任由恶徒逍遥自在。
这让满怀理想主义的他,如何能够坐视不管?
但要改变现状,又该如何着手?
总不能如王莽一般,全然不顾社会现实,一心只想构建心中的理想国度。
最终不仅事业失败,还落得个众叛亲离,脑袋被人当尿壶的悲惨结局吧。
难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