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房中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寒山和被寒山抓住的那个人。
那人穿着厨娘的衣服,但是身形魁梧,一看便是个男人。
靖元帝立刻上前,沉声追问,“瓷瓶在哪里?拿出来给朕瞧瞧!”
“是!”
寒山应了一声,立刻把从这个男人身上搜到的瓷瓶呈递上去。
靖元帝视线瞥过瓷瓶,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对床边服侍宇文翊喝解药的任太医道,“任太医,你过来看看,这个瓷瓶里装的是什么?”
床榻上,宇文翊扭头,视线落在被抓的男人脸上,眼底神色变了又变。
就连撑在枕边的手都不由抓紧了床上的被褥。
好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被抓的男人身上,并没有人留意到他的表情变化。
“是!”
任太医把手中药碗递给医女,并叮嘱医女给宇文翊喂药。
接着,他走过来,伸手便想将瓷瓶拿过来。
“咳!咳咳咳!”
就在这时,宇文翊像是被药汁呛住了,捂着心口位置剧烈咳嗽起来。
他咳的声音又急又响,众人不由侧目,看向他。
没等靖元帝询问他如何了,跪在地上的男人突然起身,二话不说就去抢寒山手中的瓷瓶。
还好寒山反应敏捷,不仅没让他得逞,反而狠狠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没等他爬起来,寒山一个箭步上前,抬脚就踩在他后脖颈上,用力将他压住。
寒山的功夫极好,看似这么轻飘飘的一脚,却让地上的人动弹不得。
“任太医,劳烦你快看看这瓷瓶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好。”
任太医接过瓷瓶,拔掉盖子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随即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
靖元帝见状,立刻追问,“任太医,瓶中装的是什么?”
如果还是蚀骨粉,那此人必定就是真正的下毒之人!
任太医对靖元帝拱了拱手,“回皇上,这个瓷瓶中装的是蚀骨……”
任太医的话还没有说完,躺在床上的宇文翊就抢着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本世子下毒?皇祖父,此人虽然是太子府的人,但是孙儿绝对不会替他求情!还请皇祖父秉公处置!”
靖元帝也是没想到,此人竟然敢假扮厨娘,趁太子府人多眼杂对宇文翊下毒,“你老实交代,是谁指使你的?你若说出幕后主使,朕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任太医见靖元帝已经准备问罪此人,连忙抢着道,“皇上,微臣的话还没有说完!他身上这个瓷瓶里装的并非蚀骨粉,而是蚀骨粉的解药!”
“什么?”
靖元帝震惊地睁大眼睛,怔了好一会儿才道,“任太医,你可闻仔细了,这瓶中真的是解药?”
任太医点头,语气笃定,“皇上,蚀骨粉之毒无色无味,倒是解药味酸苦,微臣绝对不会弄错!”
任太医的医术靖元帝自然信得过,只是他被弄糊涂了。
他沉吟片刻,低头问抓住的嫌疑人,“既然你身上带着的是解药,你为何要逃跑?”
地上的人费力地抬头,目光瞥过不远处的床上的宇文翊。
见宇文翊不动声色地对他眨了一下眼睛,才回话道,“太子已死,小人不希望小世子成为下一任储君,这才对他下毒!”
眼下人赃俱获,他已经无从狡辩,只能硬着头皮认了这下毒之罪。
否则,此事必定会牵连到小世子。
“你好大的狗胆!”
靖元帝最忌讳的就是有人觊觎他的皇位。
“朕还没死呢?谁敢你的胆子竟然替朕挑起储君来了?”
那人怔了下,随即扭头朝轮椅上的宇文拓看了一眼,然后才道,“是、是宣王殿下,不对,是贤王殿下!对!就是贤王殿下让小人这么做的!”
靖元帝见他先说是宣王指使的,接着又改口说是贤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指着地上的人,脸色铁青,“一派胡言!你竟敢在朕面前睁眼说胡话?信不信朕立刻将你大卸八块!”
“小人不敢欺瞒皇上,确实是贤王殿下让小人下的毒!”
宇文执和宇文择原本已经准备离开太子府了。
谁知宇文翊突然中毒,他们才没走成。
刚才靖元帝把宇文翊抱回房间后,宇文执和宇文择也派对人了去调查此事。
他们心里有数,宇文翊在太子府出事,下手之人极有可能是冲着他们两个去的。
所以,心里也多了一分警惕。
当听说宇文拓的手下抓到一个嫌疑人,他们赶紧追来卧房想打听情况。
谁曾想还没踏进卧房的门就听到地上的嫌疑人果然在攀咬他们!
宇文择是个急性子,哪里听得下去旁人把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自己头上。
“放你爷爷的狗屁!”
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礼仪了,冲进卧房指着地上的人破口大骂起来,“你个狗东西竟敢在我父皇面前血口喷人地构陷本王,你简直罪该万死!本王根本都不认识你,怎么可能指使你下毒?你颠倒黑白,胡乱攀咬,本王不会放过你!”
说着,他扭头对靖元帝一拱手,“父皇,儿臣恳请父皇立刻将这个无耻卑鄙的狗奴才碎尸万段!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走在他后头的宇文执此时也停在他身侧,跟他同仇敌忾,“是啊父皇,此人竟敢栽赃皇子,其心可诛!不过,儿臣以为他区区一个后厨之人,定然没有这么大的能耐,还请父皇将他打入诏狱,严刑逼供!务必让他供出幕后主谋!主谋不除,就算翊儿今日能逃过此劫,谁又能确保对方下次不会再对翊儿动手?”
他的话里字字句句都是替宇文翊的安危着想。
可是,宇文翊却听得出来,他其实在暗示只有亲王才有能力在今日这个场合布局下毒。
反正只要不是他,不管对方是宇文择也好,宇文拓也好,又或者是宇文翊自导自演也好,除掉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自己都将少一个竞争对手。
这是好事。
宇文翊知道这个事情闹到如此地步,要是再追查下去,自己陷害裴小辞不成,反而会惹得一身腥。
他在心里权衡一番,以退为进,“三皇叔说得没错,此事确实应该好好彻查。”
他的话刚说完,被抓的那个男人突然大声道,“没有人指使我!我就是看不惯小世子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凭什么他一个九岁的孩子都能对我呼来喝去?凭什么我们生来就要低人一等?王候将相宁有种乎?我不服!我要你们死!我要你们断子绝孙!我要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哈哈哈……啊!”
靖元帝越听越愤怒,冲到寒山跟前,抽出寒山腰间的佩剑直接从后背扎进地上人的身体。
靖元帝扎的位置正对着心脏,此人惨叫着吐出一大口鲜血。
“父皇,咱们还没有从他嘴里问出幕后主谋呢!”
宇文执觉得就算问不出来任何东西,至少也要把宇文拓拖下水。
可是,靖元帝就这么把嫌犯捅死了,所有线索也都跟着断了。
靖元帝将剑丢在地上,沉声道,“此人对朕大不敬!还敢毒害翊儿,罪该万死!朕杀了他,是替翊儿出气!来人,将尸体拖出去喂狗!”
“是!”
很快便有人过来将尸体拖出去。
床榻上,宇文翊喝了解药,中毒的症状已经缓解了许多。
他瞥过跪在地上擦拭地上血迹的下人,暗自松了一口气。
还好皇祖父没有再继续追查那位假厨娘的幕后之人。
其实假厨娘是他安排的,在假厨娘身上放解药也是为了防止太医万一缺少药材配不出解药,在最后的紧要关头,他也能自救。
只是他没有想到,宇文拓的人居然能把假厨娘揪出来。
万幸假厨娘死在了他皇祖父的剑下。
既然人死了,那便是死无对证,他也不用担心会受到牵连。
这次如此完美的计划,竟然没有弄死裴小辞,真是气人!
“翊儿,你体内的毒刚解,一定要好好休息!”
靖元帝经过这么一折腾似乎也累着了,咳嗽了几声才道,“朕先回宫,明日再过来。”
“孙儿恭送皇祖父!”
卧房里的其他人也纷纷行礼,“恭送皇上!”
夜已深,靖元帝离开后,宇文拓他们也都陆续离开。
在回去的马车上,裴云筝瞥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皇上真的看不出来那个假厨娘背后的人是宇文翊吗?还是说他其实就是故意包庇宇文翊?”
那个厨娘如果真的有心想下毒,又怎么可能会把解药带在身上?
这一切分明都是宇文翊搞的鬼!
他担心自己中毒后,太医没能在最短时间内配制出解药,为了以防万一,才让假厨娘把解药带在身上。
若是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那个假厨娘必定会想法设法将解药给他送来。
宇文拓显然也看出来了,“父皇向来偏心太子府的人,从前太子在世的时候,他偏心太子,如今太子刚过世,他怎么可能责罚宇文翊?”
裴小辞撇了撇小嘴巴,“不过宇文翊今日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我离开的时候,看到他想生气又不敢生气的模样,真是大快人心呢!”
他原本也有一肚子的委屈,不过想到宇文翊自讨苦吃地服了毒药,把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最后还竹篮打水一场空,真叫人痛快!
裴云筝伸手轻轻摸了下儿子的小脑袋,“刚才瓷瓶从你身上掉下来的时候,你怕不怕?”
裴小辞摇摇头,“不怕,那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如果皇祖父真的昏庸到不分好歹的地步,那咱们大夏朝迟早得完!”
裴云筝闻言,连忙对儿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种话你在外头可别乱说,要是被人加油添醋传到你皇祖父耳朵里,就危险了!”
裴小辞用力点头,“娘亲,我就是在你跟父王面前抱怨两句,下了马车,在别人面前提起皇祖父,我还是会夸他英明神武!”
那晚,送走了所有来吊唁的客人,宇文翊强撑着病体重新跪到了宇文振的棺椁前,替自己的父王守灵。
轰隆!
轰隆隆!
子夜时分,天际突然响起闷雷声,清脆声响惊起檐下素燕。
很快豆大的雨点砸在白绸上,晕开深色水痕,像是苍天也在垂泪。
宇文翊抬起眼眸盯着外头越下越大的雷雨,眼底一片冰冷。
父王不在了,这场夺嫡的硬仗不知道还得打多久。
只希望老天爷能眷顾他这个没了父母的孩子,让他成为下一任储君,坐稳太子之位!
…………
太子宇文振病逝,靖元帝下诏辍朝以示哀悼。
太子的丧期安排很复杂,从初丧、大殓、成服、虞祭、卒哭、小祥、大祥,持续了整整一个多月。
八月下旬,太子的棺椁下葬,不过他并没有被葬进皇陵,而葬在离皇陵不远的恭陵,太子妃的墓也在此处。
靖元帝知道太子妃生前与太子感情深厚,便将他们二人合葬。
小世子宇文翊在太子下葬时,哭晕过去好几次。
大概是因为他上个月刚中过蚀骨粉的毒,身体还没有完全好利索。
再加上伤心过度,竟是落下了咳疾的病根。
一旦情绪激动,便会咳嗽不止。
靖元帝感念他一片孝心,便让任太医暂住太子府,帮他调理身体。
然而,太子下葬后没几日,南疆那边就传来急报,南昭与西凉大军联合突袭了南疆边境!
太子宇文振才刚死,南昭和西凉便瞅准了时机联手搞突袭,分明是蓄谋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