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的篝火燃烧着。
一根木签子穿着一根手指,缓缓燃烧。
油渍冒了出来。
宽大的青色袍子遮住身形,微露在火光下的半张脸,满是刀疤和烧伤痕迹。
他握住签子,举起那根冒油的手指,利落剥掉指甲盖,一口气吹掉了指缝里残存的风干泥沙。
“咔嚓。”
跟咬脆骨似的,一口吞下。
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这才发觉,他已经少了九截手指。
看着篝火,这青袍之下的狰狞男人,阴沉一笑:
“到底是李家后人,仅凭着一只手,就能我的耍猴把戏。”
“可某家什么都不会,就是耍猴的把戏多……”
“耳石掉,猴无崖,走板不正挨鞭子。
耳石正,猴上崖,走板端正奖豆子……
嘿,你李家人路子还是走得正,不会轻易歪斜,那接下来呢?”
……
……
阴风呼呼地往李镇衣领里灌,这快要七月的天气,却阴冷似寒冬。
李镇打了个哆嗦,和吴小葵一同向前看去。
一张兽口似的洞子,闪着幽光,里头传来浓郁的肉香,惹得人食指大动。
就连吴小葵,也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太岁,是太岁的味道……烹煮之后,肉汤撒上葱姜蒜,比之龙肉还要香甜。”
李镇皱着眉头:
“这路上铺着满地死尸,难道就是进白骨洞的代价?
难道是哪里的厉害门道人,想一人独吞洞子,所以施下来的法?
前面土丘死了那么多的人,可我走了一路都未看见邢叶等人的身影。
这里头洞子又这么安静,应当又是有诈。”
一旁的吴小葵,早已肚子饿得发叫,像个人僵一样,蹒跚而去。
李镇从腰间摸出来一点子银太岁,一把丢进吴小葵嘴里。
吴小葵下意识咀嚼,两眼中闪过丝清明。
“诶……我这,我刚刚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去洞子里吃上一口太岁……”
李镇点了点头:
“白骨洞,太岁宴,这里头应当有些子说法,能唤起人的贪欲。”
吴小葵点了点头,再看向那张兽口似的洞子,眼里闪过浓浓的忌惮。
同时又狐疑道:
“可是李香主,你又为何没被唤起贪欲?”
李镇从容道:
“素日里,爷爷给的银太岁都能当饭吃了,闻到这里面的肉香,便觉得就那样吧。”
“……”
吴小葵一时语塞。
狗大户啊!
太岁当饭吃……怪不得能抵抗住贪欲。
“但这一路走来,我看的仔细,这地上尸堆里,也没有帮主等人的踪迹,这洞子里,我们也该去瞧上一瞧。”
李镇说罢,身后的香坛也不敢熄灭,就这么往洞子里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他能抵挡得住贪欲,并不是因为什么吃多了见怪不怪,而是因为这座无垢金坛……
……
初入洞子里,见到的场面,足让李镇也吓了一跳。
肉太岁像是苔藓似的,长满了地面。
肉太岁虽然是太岁中最廉价的,但长这么一地,可也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
洞里石壁上挂着的,也不是什么钟乳石,反倒是银晃晃的太岁。
这些都是银太岁!
这里简直就是一座太岁矿!
李镇深吸几口气,怪不得白骨洞敢称作太岁宴,里面原来如此壮观。
此时的吴小葵,就已经趴在石壁上啃食银太岁了。
“……”
“吴堂主,小心有猫腻!”
吴小葵吃得腮帮子鼓起,眼睛里微微有些迷糊,她从墙壁上薅下来一大块,递在李镇手里:
“李香主,快吃,快吃……别跟我客气,这太岁能有什么猫腻?世上最不会骗人的就是太岁了,吃到肚子里比什么都踏实。”
“……”
李镇接过,掐了一块丢进嘴里,咀嚼。
这味道跟爷爷给的别无二致,难道真的没有问题?
还是说,幻境也能改变人的味觉……
带着贪吃的吴小葵一路向里走去。
渐渐地,也听到了人声。
“快快快,再挖些,再挖些!”
“工头,别催了,咱又不是铁把式,没那么大力气,一次一石已经够可以的了!”
“你他娘的还敢犟嘴,小心罚你的工钱!”
“……”
十来个穿着无袖褂子的壮汉,拉着木车,在洞子里运着太岁。
吴小葵见状,眼睛都直了,忙奔过去,将那持鞭的工头打倒在地。
“好你个小崽子,敢动姑奶奶的太岁!”
工头一下子傻了眼,又从地上爬起,抖落抖落腰间的牌子:
“嘿你个泼妇,这哪里是你的太岁了?这白骨洞里太岁宴,有缘者得之,这片地头都是我家郡老爷的,你再敢阻拦,小心咱报上官府去!”
吴小葵不是吓大的,还要拎着拳头往上砸,便被李镇一把拦住。
“吴堂主,你已经被太岁迷了眼,现在贪欲泛滥,快立香坛,唤五脏清明。”
李镇声音清冷,但却有用,吴小葵听了,也觉自己的行为有点可怕,便忙又召出了金色的香坛。
这时候,眼里的浑浊才褪去许多。
吴小葵脸色古怪,看向李镇,忧心忡忡道:
“李香主,我贪念为何如此之大……这些府衙请来搬太岁的小工,都不会监守自盗,不会在搬运时候吃了太岁,我怎么会……”
李镇幽幽一叹,眼里生气流转,看向那些子搬太岁的小工。
他们体内已经三盏命灯全灭。
命灯已无,不是死人就是鬼。
荡出一口生气,那十几个小工,便如风干的老蜡似的,竟一排排地倒下。
吴小葵看出了端倪,心中一怔:
都是死人?!
李镇盘腿坐在地上,也不敢随意走动了。
如果说先前的土丘倒立是痴,那眼前白骨洞里的满地太岁,就是贪……
“嘿呀,李镇!你啥时候回来的?!”
一声粗犷的声音从洞子深处传来。
花二娘正扛着一架木车,车上拉着满满当当的银太岁。
“李兄弟,快莫要歇脚了,正好你来了,帮咱们将这批太岁押回帮子里去!”
李镇心猛地一抖,身中生死气,有些哆嗦地往眼中汇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