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一番谈话,最后李彦成将彻查的事,交予了李霁。
又赏赐了齐司延一些药材,而许清,只得到了一番问责。
敲定后,李彦成留下了李霁。
齐司延和许清一道走出了御书房。
两人沉默无言地走了几步,有等候良久的东宫太监上前,恭敬道:“国公爷,太子殿下有请。”
齐司延没甚情绪起伏,朝其拱拱手,算是道别。
许清大步朝东宫而去。
他面色凝重的入了殿,朝李昀璟虚虚行了个礼:“殿下召见老臣,所谓何事?”
李昀璟屏退左右,一双眼紧盯着许清,近乎质问地出声:“许公不是说要笼络定宁侯吗?”
宽大的袖袍下,他双手紧握成拳,是许清难以察觉的在意与紧张。
……她的孩子没了?
许清本就心思烦闷,脑海中还在分析御书房的种种,对李昀璟的情绪毫无所察。
他沉声下了结论:“殿下,我们恐怕是反被珩王与定宁侯算计了。”
李昀璟蹙眉,无声询问。
许清便将昨日的种种,和今天在御书房的对话,简短地告知李昀璟。
李昀璟听完,眉头却越皱越深,隐约透着不赞同:“许公的意思是,定宁侯舍了自己的孩子,来陷害你?”
“江氏没了孩子或许是意外,”许清没把话说死,“但其和珩王串通,当是事实,两人在御书房一唱一和,绝不仅仅是为了所谓的真相。”
他说着,面色越发凝重,又道:“若只是珩王和定宁侯串通,想针对老臣,问题尚不大,怕只怕……”
“什么?”
“这背后其实是皇上授意。”
许清之所以这般怀疑,是因为在李霁提出将此事交予他去办时,李彦成并未犹豫,直接应允了。
以他对李彦成的了解,前些日子,他才戳破了李霁和齐司延有私交的事,以李彦成多疑的心性,当不会将这样重要的事果断交给李霁。
而若这是李彦成授意,问题便严重了。
说明李彦成已经盯上了国公府,有意削弱国公府,那李霁的查案结果可想而知。
他的下场,便是第二个齐腾大将军。
李昀璟眸光一紧,忙出声问道:“许公可有应对之策?”
许清摸了摸胡子,一一同李昀璟分析道:“此事若只是珩王个人所为,老臣让许子枫认罪了便是,若是珩王同定宁侯串通,又或者背后有皇上授意,那便只需令皇上与其离心。”
一一分析完,他紧张的情绪缓和,透出几分势在必得来,眼底浮着一层狠厉之色,道:“殿下,我们只需戳破江氏的身世,让皇上知晓珩王对其有所隐瞒,便会与珩王彻底离心。”
“那岂不是送江氏去死?”李昀璟抿唇,“许公之前的意思,不是要留住她吗?”
“若不能为我们所用,何必留着?”
李昀璟不语。
他的心情很微妙,说不出来的失落。
母后离世得早,他其实对她本人的音容笑貌已经模糊了。
只是宫里有太多的赝品,加之东宫里留有母后的丹青,他方能记住其样貌。
印象里,母后总是病仄仄的,从来不快乐。
而他虽为太子,却感受不到父皇的重视与爱。
唯一的亲人好似只剩下了许清这个舅舅。
但舅舅也不让他唤“舅舅”。
在得知江元音不是另一个赝品,而是和他有血脉关系时,他其实有些难以言说的期待。
像是在茫茫雪地里独自走了很久,突然发现还有一个同伴。
许清这下终于察觉到李昀璟的不对劲,出声问道:“殿下莫不是对江氏动了恻隐之心?”
李昀璟别过头,生硬否认:“怎会?”
许清看着他,温声说教道:“成大事者要懂得取舍,她既没有选择殿下,殿下自当弃了她。”
李昀璟忽地抬眼,盯着许清,重声问道:“那许公呢?会不会有一天,孤也不再是许公的选择?”
许清跪地,“殿下乃老臣此生唯一的选择,老臣愿为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殿下若质疑老臣忠心,老臣愿以死明鉴。”
李昀璟没有出声,只是伸手扶了他一把。
有了珩王李霁的介入,不出一日,安国公庶子伙同江氏一家,散布谣言,诬陷定宁侯之妻江氏,致其小产的事,在百姓口中传得沸沸扬扬。
但就如同李霁主动请缨时所言一般,没人敢插手此事,朝中大臣竟都缄口不言,只暗中观察事态走向。
三日后。
齐司延入宫求见李彦成,奏请和离。
他和江元音是李彦成赐婚,没有李彦成的允许,是无法和离的。
李彦成一手搭在龙椅上,挑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齐司延,似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一般,扬声确认道:“你说,你要朕恩准你与江氏和离?”
“是,”齐司延叩首,沉声道:“经郎中看诊,江氏日后难以再孕,为保我齐家后继有人,臣叩请皇上恩准。”
“难以再孕?”李彦成满眸探寻。
齐司延回道:“江氏一直脉象不稳,因此臣于七月曾入宫求请御医为其安胎,皇上可还记得?”
“朕记得。”
“江氏身子不太好,遭此意外,更是一蹶不振,卧床不起。”
李彦成转动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目不转睛地望着齐司延,玩味道:“可朕更记得,你当时为了江氏,扬言说,侯府不会再添新妇,更说其命格旺你,只有她稳坐侯府主母的位置,才能兴旺侯府,保你安康顺遂,你这些话朕还言犹在耳,怎地,江氏现在不能再孕,你便不信命理玄妙之术了?”
李彦成说着,稍稍倾身向前,又意味深长道:“江氏小产乃是意外,她尚年轻,一个郎中诊断做不得数,朕再派几个医术精湛的御医随你去侯府,好好给她调理身子便是。”
“便是真的调理不好,你大可纳妾生子,何必和离啊?”
“你不是同她甚是恩爱么?”
他觉得古怪得很。
不能生育的确是大问题,可先前齐司延表现得非她不可,他提和离太违和。
面对李彦成的连番质问,齐司延长叹了一口气,“皇上有所不知,想和离的,不是臣。”
“哦?”李彦成饶有兴致,“难不成是那江氏?”
“正是,”齐司延直起身,叹息道出备好的说辞:“江氏被家人造谣诬陷,本就伤了心神,意外失去了孩子,得知不能再孕后,大受打击,精神恍惚。”
“她本身便是心细敏感之人,自责其家人毁败侯府名声,在得知无法再孕后,成日以泪洗面,将自己贬至尘埃,求臣与她和离。”
“臣已劝了整整两日,可她毫无好转,甚至以死相逼。”
“臣实在没有法子,才入宫奏请。”
“臣别无他想,只盼她好好活着。”
齐司延抬眼,迎上李彦成质疑的目光,墨眸闪烁,悲痛难当。
李彦成直直看着他,见他眼下一片乌黑,形容憔悴,脑海里在权衡利弊。
这样听起来,江氏要与之和离倒是也能理解。
虽然觉得有些古怪,但齐司延若是与江氏和离了,他便能依照之前的计划,再为其娶妻,将新的人手,安排进侯府了。
思及此,李彦成觉得他俩真正要和离的原因是什么,也不太重要。
反正,他正嫌那江氏占了侯门主母的位置,不便他行事。
一番沉默后,李彦成停下了转动白玉扳指的手,感慨出声:“遭此意外,也是你们缘分尽了,她既以死相逼,你强留她在侯府,不日终成怨偶。”
他接着铺垫道:“你如今身子已然痊愈,又重归朝堂,侯府冷冷清清的的确不适合,和离既是她所求,也是你心愿,朕便应允了你们和离。”
齐司延俯身叩首:“谢陛下恩准,臣感激不尽。”
语罢,他再次抬首,并没有要告退的意思,又开口道:“皇上,臣还有一事请奏。”
李彦成向后靠坐在龙椅上,重新转动白玉扳指,“何事啊?”
齐司延敛去刚刚谈及和离之事的伤痛疲惫,郑重道:“皇上,臣自接手修缮崇光院来,库部郎中迟迟未拨款,臣经调查后发现……”
他故意收了声,欲言又止。
李彦成眸色深了深,“发现什么?”
齐司延稍作犹疑,深呼吸后,仿若下定了决心,重声道:“管理银库的库部郎中,将这笔钱,悉数拨给了去抚州赈灾的钦差大臣,国公府的嫡三子,许昌安。”
李彦成眼角眉梢里,终于透出些难以掩饰的笑意。
他挑眉看向齐司延,将所有的欣喜,全部伪装成凝重和惊讶,沉声问道:“此话当真?”
在齐司延接手此事时,他便一直在等这句话。
“臣万不敢拿国公府开玩笑,”齐司延再次俯身重重叩首,“臣愿启程南下,前往抚州调查此事,若有半点冤枉抹黑了国公府之处,臣任凭皇上处置!”
如此,他便能陪阿音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