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轮公主轻轻挨着林峰坐下,素白的裙裾沾染了草屑。“我们相识不过三个时辰,”她低声道,“却觉得在你身边比在叔父身边更安心。这感觉...很奇怪。”
林峰猛地转头,佯装恼怒:“你这是在骂我?随便找个人都比李皓那禽兽强!”
明轮“噗嗤”笑出声来。她摘下缀满珍珠的锥帽,随手揪了根枯草把玩:“倒也是实话。我自幼见惯杀戮,宫墙上的血渍刚被雨水冲净,转眼又溅上新的。”
她的指尖无意识碾碎草茎,“我爱花草,却从不去后园栽种。八岁那年挖出一具残尸后,再美的花在我眼里都像凝固的血,再香的气味都混着腐臭。”
林峰突然抓住她冰凉的手拍了拍,翻身上马时衣袂带起一阵风。他的骑术远比十八师那些半吊子娴熟,转眼就化作草原尽头的一个黑点。
明轮望着那道远去的身影出神,没注意到草料棚里那道灼热的视线。
罗桑的指节捏得发白,腰刀出鞘三寸,百步之外就是仇人的侄女。父母族人惨死的画面在眼前闪回,热血直冲头顶。
一只布满老茧的大手按住了他。独眼龙的声音像锈刀磨过砂石:“咱俩都是活死人,要报仇就别动这丫头。李皓会在乎一只被弃的棋子?铡刀‘咔嚓’落下,干草齐刷刷断成两截,“跟着那小子去西凉,就算杀不了李皓,宰他几个崽子也是赚。”
罗桑沉默着收刀入鞘。两人配合着铡草,很快堆起小山般的草料。
十八师的战马吃得比青塘马精细,黑豆、麸皮拌着清水,偶尔还能尝到林峰偷偷喂的鸡蛋。
当别的战马在寒冬里瘦骨嶙峋时,这些家伙的皮毛仍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罗桑喂罢战马,目光习惯性地掠过端坐于帐篷前静赏落日的明轮公主,咬了咬牙,将身躯重重抛向干草堆,连平日里翘首以盼的晚餐都提不起半分兴致。
十八师每日晚间都有一顿肉汤浇饭的惯例,前些日子青杰猎来的野猪尚有余存。
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往莹白的米饭上浇上两勺带着肥硕肉块的肉汤,一大盆米饭下肚,浑身都透着舒坦劲儿。
肉汤里的干蘑菇嚼起来软糯可口,只是那肉汤上的青蒜略显不足,倒也让众人心中不免生出几分遗憾。
明轮公主也分到了一只大碗,梁秋灵满脸不满地嘟囔道:“林峰这人真是不解风情,公主这般尊贵之躯,怎能与下人共用器具?他有一套精美绝伦的瓷器,却小气得不肯拿出来。”
明轮公主莞尔一笑,道:“在这军中野外,帝王与将士同吃同住,方是合格帝王或将军应有的做派。此处唯有众人齐心协力,方能求得一线生机。我并非从小娇生惯养之人,颠沛流离的日子,我经历的或许比你还多些。”
言罢,明轮公主便带着丫鬟,自觉走向大锅旁,盛了些米饭,又舀了一大勺肉汤。西北的女儿家,只要尚存一口气,便要如野草般顽强求生。
这饭菜格外可口,两个惊魂未定的丫鬟吃完一碗后,偷偷瞟向公主,满心盼着能再吃上一碗。
明轮公主嫣然浅笑,带着丫鬟再次来到大锅旁添饭,毕竟这是自己身边仅存的两位贴心之人,可不能亏待了她们。
林峰骑马归来时,已冻得说不出话来。屁股因战马奔跑而暖烘烘的,裤裆里也暖融融的,可两条腿、双手以及前胸后背却没了知觉,鼻子上的鼻涕流了下来,他自己都浑然不觉。
此刻,他只想把冻得生疼的手塞进裤裆里暖和暖和。青杰说得没错,冬日大战前夕,将士们确实该把手塞裤裆里。
没能做出手套,林峰自觉愚蠢至极。在大乾待得久了,思维都已被同化。然而此刻还不能拿出手套,因为西凉和青塘的将士更需要这东西。
一旦手套问世,西凉和青塘的战士便无需再把手塞裤裆里取暖。林峰可不会为西凉和青塘人增添一丝战力,他们天生就该把手塞裤裆里!
林峰缩着手,还未来得及把手塞进裤裆,明轮公主便一把抓住他的手,自然而然地将其贴在自己温热的小腹上。
同样骑马归来、冻得如缩头乌龟般的狗子,早已忘了把手塞进裤裆取暖,缩着手,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眼前这香艳的一幕。
林峰满心想要将手抽回,大脑接连给双手下达了数次指令,可那双手却好似被施了魔法一般,恋恋不舍地贴在那滑腻的身躯上,不愿离去。
明轮公主嘴角噙着一抹轻笑,悠悠说道:“这在我们西凉,可是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战士的手,生来便是要紧握刀剑的,唯有握得住刀剑的双手,才能为家中的妇孺换来足够的粮食与抵御严寒的衣物。”
言罢,她竟从怀中掏出一方精致的手帕,轻轻为林峰拭去挂在鼻尖的鼻涕,而后轻笑一声,拉着林峰贴在自己肚子上的双手,缓缓朝着帐篷走去。
这一幕,可把众人惊得目瞪口呆,狗子瞪大了眼睛,活像见了鬼一般。
梁秋灵亦是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心中暗自咒骂:这西凉女人也太不知廉耻了,好歹也是一国公主,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勾引男人,丝毫不懂得避讳。想到自己此次前往西凉肩负的使命,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鲁鸿光瞥了林峰一眼,随后在狗子的屁股上踹了一脚,喝道:“去灶台边上暖和暖和去!”
至于林峰,鲁鸿光对他可是信心满满。在他眼中,林峰就是那种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主儿,男人嘛,偶尔风流一次,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
进了帐篷,林峰凭借着顽强的毅力,终于将双手抽了回来。
指尖还残留着那滑腻的触感,他不由自主地将其凑到鼻尖,轻轻嗅了一下。
方才在大庭广众之下落落大方的明轮公主,此刻却害羞起来,脸颊上泛起一抹动人的红晕。
“我杀了秃发阿瓢!他可是你的敌人!”林峰率先打破沉默。
“你杀不了秃发阿瓢,即便他喝醉了,你也绝非他的对手。他可是战场上的一员猛将,斩将夺旗之事,他可不是干了一回两回。而且,我闻过那颗头颅,他并未饮酒。”明轮公主冷静地分析道。
“我真的杀了秃发阿瓢,他的脑袋就是我亲手剁下来的!”林峰急切地辩解道。
“当然是您剁下来的,头颅上的刀口杂乱无章,您也浑身是血,显然是在秃发阿瓢无力反抗的情况下动的手。不过,出手之人应该是岸尾吧?也只有他,才能在瞬间取秃发阿瓢的性命。我的随从都是芳正所杀,这是我亲眼所见。没有岸尾的命令,芳正根本指挥不动大宅里的军士。所以,这一切都是岸尾的错,而您,不过是个可怜的替罪羊罢了。”明轮公主条理清晰地说道。
说着,明轮公主慵懒地靠在床上,那优美的身段尽显无遗。马背上的女子,大多有着丰满的臀部,此刻靠在床上,愈发显得引人注目。
林峰心里明白,自己当然不能说出是秃发阿瓢自己把脑袋凑上来让自己杀的实情。
毕竟当时那人的刀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自己只需轻轻挑开他的动脉即可。在那种情形下,即便秃发阿瓢武功再高强,也无济于事。
除非他会传说中的金钟罩铁布衫,可看那家伙的模样,显然没学会这些高深的功夫。
打死林峰,他都不会帮着岸尾辩解。在大屋子里,该说的都已经说得很透彻了,岸尾也知道自己这黑锅是背定了。
而且,岸尾向来不屑解释,杀了就杀了,反正战争已经不可避免。
“我要是送你回去,你叔叔会不会砍掉我的脑袋啊?”林峰试探着问道。
“会,一定会。不管你是不是冤枉的,我叔叔都不会放过你。如果你送我去我堂哥李歆那里,说不定还能保住你的性命。要是你现在立刻带着我逃回大乾,从此隐姓埋名,说不定能活到一百岁。你选哪一个?”明轮公主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峰。
林峰吸溜着冷气,无奈地说道:“你叔叔能不能讲点道理啊?”
明轮公主坐起身来,伸手轻轻摩挲着林峰的脸,幽幽说道:“我从小就在他的宫殿里长大,从未见过他与任何人讲过道理,哪怕是他怀孕的妻子也不例外。所以啊,你能不见我叔叔,最好永远都不要见,他就是个吃人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