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银钩般斜挂天际,林峰与梁秋灵漫步在青塘草原上。
远处篝火旁,游吟诗人正将丝绸哈达的传说编入格萨尔王的史诗。
三个诗人轮流吟唱,吐蕃牧民听得如痴如醉。
“这些聪明人。”林峰轻拍节拍,“不需放牧,只需歌颂英雄就能成为座上宾。”他望着火光中飞舞的哈达,仿佛看见它终将成为羌人最神圣的寄托。
月光为梁秋灵镀上银边,却化不开她眉间的冰霜。“你绕这么大圈子就为找岸尾做生意?”她冷声道,“这违背圣教宗旨。”
“别揣测聪明人的心思。”林峰掐断一株野草,“西凉是终点,岸尾是踏板。”
“为什么?”她僵着脊背追问。
草叶在林峰指间断裂。“因为大乾的腰杆不够硬。”他望向黑暗深处,“十年前岸尾生擒西凉主帅,两败李皓大军。想要在西凉挺直腰板,就得先抱住这条粗腿。”
梁秋灵忽然轻笑:“你若入教,必是开国元勋。”月光照出她眼中的算计,“佛子让我联姻西凉,是为结盟非传教。”
“欺软怕硬!”林峰嗤笑,“真正的佛国只可能在蛮荒之地建立。”他忽然转头,“佛子就在我们身后吧?这一路承蒙照应了。”
夜风送来远处牧歌,林峰的话比夜风更冷:“为报此恩,我会先让你嫁给李歆,再被李皓夺走。只是不知...”他故意顿了顿,“梁姑娘可愿侍奉父子二人?”
梁秋灵拂袖而去的身影没入月色,林峰抚着火辣辣的左颊,指腹触到几道细微的抓痕。
“明日还要见卢乎...”他啐出一口血沫,庆幸草原的夜风能很快吹散脸上的灼热。
鲁鸿光如幽灵般从阴影中浮现:“吃瘪了?”
“这种带刺的花,不摘也罢。”林峰将水壶贴在脸上,“你的伤?”
“死不了。”老卒咧嘴露出黄牙,“说说你的布局?”
水壶外壁凝满露珠,林峰的声音比夜露更凉:“岸尾、李皓、鲜卑、回纥...这片草原沉寂太久了。”他忽然笑起来,“我想看场大戏。”
“又要找替死鬼?”鲁鸿光眯起眼睛,“高轩?”
林峰望向东方渐白的天际,“这次要多换马匹,哪怕吃亏。”
“你何时做过赔本买卖?”
“有了快马...”林峰轻抚脖颈,“逃命时总能多三分把握。”
朝阳突然跃出地平线,将整片草原染成金红色。一队骑兵踏碎晨露而来,为首的少年肩头落满霞光。
十六岁的卢乎,岸尾最骄傲的儿子,官拜会州刺史。
卢乎在大乾,之所以有这样的官职,是因为他的父亲岸尾给大乾皇帝上表的时候称呼大乾的皇帝为大阿舅!
这个称呼是延续了羌人对中原朝皇帝的一种称呼,既然皇帝都是人家的阿舅了,所以官职的册封商就有了会州刺史这样的官职,当然也只是一个官职而已。
“卑职参见刺史。”林峰行的是标准的军中礼。
卢乎诧异地接过印信,他从未见过如此年轻的大乾官员。
“我叫青杰!”铁塔般的少年突然蹿到跟前,像猎犬般绕着林峰打转。他忽然停在林峰颈侧,鼻翼翕动:“阿卢!他身上的血腥味比狼王还重!”
“你杀的是敌人还是家奴?”卢乎好奇地问道。
“好汉的刀只斩敌酋。”林峰直视对方眼睛,“来河湟前,我特地剿了几窝马贼练手。”
沉重的脚步声突然打破对峙。罗谷踏着正步上前,横刀举眉:“启禀主将,队列整理完毕!”这前所未见的军礼让两个草原少年瞪圆了眼睛。
林峰取出两条雪白哈达,亲手为二人戴上:“请刺史校阅。”
为了先声夺人,林峰算是不管不顾了,把后世的那套拿到现在来用。
晨光中,两位草原勇士的脚步突然变得笨拙,他们曾在万军阵前面不改色,此刻却在五百双眼睛的注视下,连迈步都变得迟疑。
汗珠顺着卢乎的鬓角滚落,在深秋的寒风里蒸腾起淡淡白雾。
校阅仪式长得令人窒息,当最后一列士兵退场时,青杰的皮甲后背已浸透汗水。
两人粗重的喘息声在林峰耳中犹如战鼓,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请!”林峰适时地打破沉默。狗子已带着侍从铺开锦缎坐垫,矮桌上瞬间摆满琳琅美食。
二十八个青瓷小碟盛着各色点心,碧绿的粳米粥在银碗里荡漾,精致的器皿在晨光中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青杰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狗子娴熟地介绍着:“这是蟹黄包,咬开会有金黄的汤汁...这是新炸的油饼,配咸蛋最佳...”
侍者们穿梭不息,不断添上新菜,草原汉子们从未见过如此排场。
卢乎强忍着不去看那碗翡翠般的米粥,直到确认自己的随从也被妥善招待,才矜持地坐下。而青杰早已风卷残云——油饼的脆响、咸蛋的油香让他完全顾不得形象。
“慢些,还有酥油茶...”林峰话音未落,青杰已经解决掉第六张油饼。当粗瓷海碗换上时,三个年轻人相视大笑,捧碗相碰的声音惊飞了附近的云雀。
酒足饭饱后,三人瘫坐在锦垫上。青杰摸着滚圆的肚子嘟囔:“这垫子...被我弄脏了...”他粗粝的手指摩挲着精美的苏绣,眼中闪过罕见的羞赧。
林峰忽然正色:“二位可知,我为何带着丝绸万里而来?”
卢乎坐直身体,笑道:“愿闻其详!”
林峰缓缓展开手中锦垫,丝绸在晨光中流淌着水波般的光泽。“请看!”他指尖轻抚过细密的纹路,“蜀中蚕农要养大这千万条桑蚕,需采尽三亩桑林的嫩叶。”
他忽然将锦垫攥出褶皱:“去年蜀中赤地千里,百姓易子而食。唯独桑树顽强存活,蚕丝反倒丰收。可满城绫罗换不来一斗粟米,锦官城外...悬梁的蚕农比桑叶还密。”
卢乎这时满不在乎地问道:“这与我青塘何干?”
“大有干系。”林峰松开锦垫,任其在风中舒展,“若青塘愿开互市,蜀锦可换河曲骏马。牧民得御寒之衣,农人获耕作之畜——”他忽然指向远处牧群,“就像这场晨露,滋润的何止是青草?”
卢乎眯起眼睛,“说下去。”
林峰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快,从黎明时分的军礼到此刻的丝绸,所有铺陈终于叩开了这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