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轻抿一口茶,眼中闪过一丝锐利:“高佛子所言极是,成大事者当知行合一。实不相瞒,此行的真正目的,是取西凉国主李皓首级。”
他放下茶盏,瓷器相击发出清脆声响,“不知佛子可愿亲眼见证这场好戏?”
高轩瞳孔微缩,手中佛珠骤停:“此话当真?”
“自然。”林峰指尖轻点案几,“我推演天时,李皓绝活不过开春。这等枭雄陨落之际,若不能亲眼目睹,岂非人生憾事?”
他忽然话锋一转,“说来可笑,白莲教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宗教本当净化心灵,可汉人的心早已污浊不堪。反观西戎,信仰深入骨髓,为神明可倾家荡产,亦可抛头颅洒热血。”
他直视高轩,“白莲教应该是想建立一个政教合一的国家吧?待你们掌权之日便会发现,宗教才是治国最大的绊脚石。”
高轩手中佛珠越转越快,林峰却继续道:“纵观历代,借宗教起事的帝王不少,可曾有谁上位后大兴宗教?无一不是翻脸无情。正因深知宗教之力,才会加倍防范。”
“汉人心思太杂。”林峰摇头,“任你教义再纯,最后多是畏首畏尾之徒。胜则席卷天下,败则作鸟兽散。想一蹴而就?痴人说梦罢了。”
他忽然起身,衣袂翻飞:“不如你我结盟共赴西凉。若李皓身死,白莲教正好趁虚而入。唯有先跻身西凉庙堂,方有问鼎中原之日。”
高轩眉头紧锁:“白莲教在西凉虽有分支,但如何打入核心?”
林峰目光忽而转向梁秋灵,吟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这一眼如刀似剑,看得梁秋灵遍体生寒,仿佛被剥光了衣衫。她急望向高轩,却见佛子沉思不语。
“李皓虽好色却薄情,连怀孕的发妻都能杀,梁菩萨去了岂非送死?”高轩终于开口。
林峰轻笑:“何须将菩萨送给李皓?嫁给太子李歆便是。西凉人对权力的贪欲永无止境...”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往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林峰唇角含笑,目光灼灼地注视着高轩。此刻这位佛子心中盘算的,已然是如何将梁秋灵许配给西凉太子李歆,而非取他性命。
大人物的心思往往如此简单,只要投其所好,便能在细枝末节上获得让步。
一张诱人的蓝图已然绘就,现在只看高轩是否愿意上钩了。
沉思良久,高轩从怀中取出一个精巧的檀木匣子,缓缓推至林峰面前。匣盖开启的瞬间,一颗泛着诡异绿光的药丸映入眼帘。
高轩神色如古井无波,梁秋灵却惊得花容失色。林峰心头一紧,指尖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此乃极乐丹。”高轩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服下它,你便能登临九重天,亲沐佛光。但若敢背叛...”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定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今日一席话,令本座茅塞顿开。现在给你两个选择,服下此丹,我必倾力助你西凉之行;若能将梁秋灵送入东宫,解药自当奉上。”
林峰朗声笑道:“正合我意!”
说罢,他竟当着高轩的面,将那碧绿的药丸掰成数块,细细咀嚼。苦涩中带着蜜香,薄荷的清凉过后,又泛起一丝陌生的甜腻。
若非高轩那番解释,他断不敢轻易尝试。
“薄荷、蜂蜜、甘草、田七...”林峰咂摸着滋味,“还有一味秘药,想必就是佛子控制人心的关键吧?”
高轩闻言大笑,又从袖中取出两个锦盒:“难受时服一粒,间隔不得超过两日,否则...”他意味深长地收住话头。
东方既白,晨光微熹。高轩整衣起身,临行前回首笑道:“就当大梦一场。本座不过神游千里,需要人手,尽管吩咐秋灵。”
待高轩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林峰突然天旋地转。他踉跄扶住案几,却发现自己的思维与身体已然脱节。冷汗如瀑,顷刻间浸透重衫。
林峰拼命眨动双眼,试图保持清醒,却终究支撑不住,双腿一软重重跌坐在青石砖上。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唇齿间溢出断断续续的呓语。
高轩长笑一声,衣袂翻飞间已跨过门槛,转眼消失在晨雾之中。
林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恍惚间看见无数黑衣人如蝙蝠般在大殿檐角飞掠。那些黑影起初只有巴掌大小,却在视线中不断膨胀,最终化作遮天蔽日的巨蝠。
“快看!大蝙蝠!”林峰痴笑着指向虚空,对神色复杂的梁秋灵喊道。
梁秋灵凤目微眯,一柄寒光凛冽的短剑倏然出鞘。她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哈哈...好一场闹剧...”林峰仰面躺倒,声音飘忽如呓语,“西凉要美人,白莲教要权柄,大乾要钱粮...都在索求,却无人给予...那就只能抢了...你抢我,我抢你...何时是个头啊...”他的眼神渐渐涣散,“我只想睡觉...我的蝴蝶...真美...”
听着这番癫狂之言,梁秋灵紧绷的眉头渐渐舒展。她冷笑着俯视林峰:“无耻恶贼,你也有今日。往后余生,就乖乖做你的提线木偶吧!”说罢拂袖而去。
待梁秋灵脚步声远去,林峰突然暴起,强忍眩晕一头扎进清水桶中。
他疯狂地吞咽着冰凉的井水,直到腹部高高隆起,随即挥拳重重击向胃部,一道水箭喷涌而出,夹杂着尚未消化的药末。
吐到再无物可吐,他又埋头继续灌水,如此反复,直到整桶清水见底,颅内的剧痛才稍稍缓解。
林峰瘫倒在殿门前,胸膛剧烈起伏,望着山巅初升的朝阳,眼中尽是后怕与决绝。
这次是他大意了,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竟连最基本的戒心都抛诸脑后,才让高轩有机可乘。这样的耻辱,这样的痛苦,此生绝不会再经历第二次。
“哈——欠——”
罗谷伸着懒腰从地上爬起,困惑地打量四周,待看见同样躺倒在地的主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扑通”一声跪倒在佛像前,连连叩首:“佛祖恕罪!弟子再也不敢亵渎神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