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将原本暧昧唯美的男女情事,说的格外残忍直白,可是沈霜月却听得认真。
她当年及笄后虽跟人议亲,但婚事并未定下来,还没有人来得及跟她说“夫妻”相处之道,后来她出嫁的仓促混乱,又是那般难堪情形,就更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些。
沈夫人并不是什么强硬性子,嫁入沈家之后因为娘家不弱,沈敬显与她感情也好,沈霜月自幼看到的夫妻相处便是真心相待,就连沈婉仪未死之前,和谢淮知也是鹣鲽情深两情缱眷。
可亲身嫁入庆安伯府,经历这四年种种之后,无论是谢淮知对沈婉仪的“深情”,还是沈敬显对沈夫人的“爱重”,都如同镜花水月,虚幻的可怕。
反倒是沈老夫人所说的,如同暮鼓晨钟让人心神一清。
冷静清醒地踏足男女情事,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
对方若真心以待,自可还以真心,可如果最终走到两看两相厌时,失了真心,也不会一无所有,沦为后宅怨妇,如同祖母所说。
拿自己的命,滋养了别人。
沈霜月眸色清亮,站起身来,郑重朝着沈老夫人跪下:“孙女会谨记祖母今日所言,绝不会让自己沦落到进退无路之境。”
她绝不会让自己变成第二个沈婉仪。
……
夜里的庄子安静极了,寒风呼啸声都清晰,庄子上因为来了主家的人,四处都点了灯,所以哪怕夜色深了也瞧着透亮。
裴觎等的人却没来。
他跟沈敬显谈了一番,要足了好处之后,将人气的脸色铁青满是憋闷的离开,自个儿站在临时的住处里,来回走动了两圈,鞋面都快将地底碾平,这才停下来朝着身旁问道:“什么时辰了?”
季三一正在收拾东西,扭头回了句:“回侯爷,子时快过了。”
这么晚了?
裴觎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大雪还下着,冷风卷着雪花扑簌而落,院中的树枝都被压得快要直不起腰来,他迟疑了下才道:“胡萱来过吗?”
“?”
季三一有些闹不懂自家侯爷想干什么,这大半夜的,胡萱来干什么?
虽不明白,却还是老实说道:“没有,胡萱好像陪着沈娘子吧,倒是沈老夫人身边那个文嬷嬷过来了一趟,让人给属下们送了些姜汤,哦对了,侯爷也有份呢。”
他献宝的指了指放在一旁桌上的那个食盒,
“文嬷嬷说,她家老夫人感激侯爷今夜相助之恩,回京后会有重谢,还叮嘱您喝了姜汤早些休息来着,不过汤送过来有一会儿了,怕是凉透了。”
“侯爷要喝吗?属下去给你热热?”
裴觎面无表情瞧着季三一那张满是胡子的糙脸,姜汤凉没凉他不知道,他的心是凉了。
沈老夫人果然是动气了,就差没直接指着他鼻子说,恩情另算,不准骚扰她家孙女。
“侯爷,您这么看我做什么?”季三一被盯得头皮发麻,不明白自己哪句话惹了侯爷不高兴,被侯爷这么看着,他有点儿害怕。
裴觎目光沉晦,抬脚朝外走:“我出去走走。”
季三一刚要抬脚跟上去,就听他道,
“别跟着。”
季三一:“……”
天冷了,侯爷越发阴晴不定了。
……
外间大雪纷飞,整个庄子里都覆了一层白,以至于夜色虽然浓郁,四周视线却并不受阻。
裴觎未穿外间大氅,只着里面素色暗纹长衫,整个人显得越发身形颀长,黑鞶长靴落在雪面上,他只片刻就绕开了旁人到了沈老夫人住处。
可到了跟前时,却瞧见里间灯火已灭,显然住在此处的人已经歇下了。
周围静悄悄的,连门前挂着的灯笼都暗了几分,裴觎站在外间沉默了会儿,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更凉了。
早知道,那会儿就该死皮赖脸的……
裴觎耷拉着眼,转身准备离开,却不想身后传来声音。
“裴侯爷。”
裴觎倏然回头,本还沉暗的眼眸里瞬间划过惊讶之色,就见刚才以为已经歇下的人竟是出现在游廊之下,她身上裹着厚厚的斗篷,手中抱着个暖炉,长发披散下来静静看着他。
裴觎连忙朝着那边走过去:“你还没歇息?”
“已经歇了的,只是有些睡不着,又怕吵着祖母休息,所以出来走走。”沈霜月说话时一如往日,只抬头眸色清淡:“侯爷呢,这么晚不休息还过来这里,是来寻祖母的?”
她说道:
“祖母已经歇下了,你若是要紧事情,我去帮你通传。”
“哎别!”
裴觎连忙侧身一挡,沈霜月这话分明是故意的,他这大半夜的,过来找人家老太太干什么?
胡萱站在旁边偷笑了声。
裴觎目光扫过去,胡萱瞬间板着脸扭头佯装不见,而裴觎对上沈霜月清凌凌的目光,低咳了一声:“我不是找夫人,是来寻你的。”
沈霜月侧头看着他,廊上挂着的灯笼在她脸上摇曳处几缕晦暗不明的光影,让人看不出来她喜怒。
“寻我做什么?”
“我怕你生气。”
裴觎摸不准她现在到底怎么看他,生怕她恼了他,也是顾不得其他,袍裾生风就迈上了台阶,立在她身前放低了身量。
开口前,他瞅了眼胡萱,让她自觉点儿走。
胡萱却只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如今可是小姐的嫁妆,又不是侯爷的人,小姐都还在这里她走什么走?况且她还没见过侯爷低声下气呢。
胡萱扭头背对着这边,耳朵却是高高竖起。
裴觎:“……”
磨了磨牙,果然有了新主子就是不一样。
他有些暗恼地瞪了胡萱一眼,到底没多大底气,而且有些事情他不想让沈霜月误会。
所以哪怕有些丢人,他还是放下自矜,朝着沈霜月说道:
“孙家那事我没有算计谢家,盐税案出了之后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后来户部种种,也是谢家与魏广荣勾结自己撞了上来,我没有冤害过谢家的人,也没构陷过谢淮知。”
“我虽倾慕你,但也不至于使那等下作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