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看到夜色之中这张如同谪仙的脸,面上呆滞了一瞬。
沈霜月?
那不是府里的二小姐!
她原本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胡萱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她,而她半点都不敢大喊大叫,只连滚带爬跪伏在雪地上颤声道:
“二小姐,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奴婢怎敢囚禁老夫人,是老爷,是老爷命奴婢们守在这里的……”
“奴婢不敢苛待老夫人,别院里那些护卫也每日轮流看守着,没有人敢对老夫人不敬,求二小姐饶了奴婢,求二小姐饶命!”
沈霜月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她没想到谢言庆说的居然都是真的。
沈敬显居然真敢将祖母囚禁在这里,将她关在这偏僻荒芜之地,命人看守着她,那可是他的生母,是沈家的老太君,他怎么敢的?!
她气得手指都僵直,眼中阴暗弥漫:“老夫人进这别院多久了?”
“四……四年……”
“途中从未出去过?”
“没有。”
那妇人只觉得眼前这二小姐的目光阴沉的可怕,低着头小声说道:“四年前老爷将人送过来后,就让人封了院子,那段时间外面日日下雨,老爷就让我们对外称说,这别院后山山石松垮,有坍塌的危险,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这几年除了我们这些从庄子上调过来的人,就只有那些护卫守在这里,老爷每个月都会过来拜见老夫人,有时一月还会来上好几次,只是老夫人虔心礼佛,从来都不肯见他……”
她还记得她刚被调来这别院的时候,老夫人怒斥主家的样子,还拿着佛龛上的香炉砸破了他脑袋,可是主家当时只是脸色不好地退了出去转身离开,没多久又亲自过来。
后来他时常带着东西来别院,哪怕回回来,回回都被挡在门外,却依旧不曾间断过。
“沈家可有其他人来过?”沈霜月寒声问。
“没有。”
沈霜月垂着眼睫,也就是说,沈敬显瞒着所有人将祖母困在这里?
四年前,这般巧合的时候,偏偏是她和沈婉仪出事之后,她记得那段时间京中像是被人捅破了天似的,大雨连绵数日,算着时间,祖母就是那时候被关进这里的。
沈敬显不管心思如何,可面上对祖母向来敬重,母子关系也一直不错,他是为了什么,才会宁肯冒天下之大不韪,撒下弥天大谎,也要囚禁生母。
心中隐约有答案浮现,沈霜月攥紧了手心,寒声道:“放开她。”
胡萱上前手上一提一拉,便将那人刚才被卸掉的胳膊重新装上,然后将人放开。
沈霜月朝着那妇人说道:“我今夜是奉父亲之命,来接祖母回府,等一下你知道该怎么做?”
“不行的。”那妇人脸色大变:“二小姐,您就饶了奴婢吧,奴婢要是带您进去了,老爷知道会杀了我的……”
谁不知道囚禁生母是什么恶名,这几年这别院森严,任何人都不准出入,二小姐这般将她掳出来问话,显然不是得了主家授意。
她的身契还在沈家,她要是把人带进去了,她就完了!
“你以为你不带我进去,就能活命?”沈霜月抬眼看着她,明明是菩萨面,说话却让人如坠冰窟,“你已经告诉我这别院内的事情,就算想要回头,沈敬显也不会饶了你。”
“他囚禁生母,一旦传出去,世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压死他,到时候不管是为了灭口还是拉人挡灾,别说是你,就是你的家人,这别院里的所有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这别院我今天夜里是一定是要进去,看你是要跟着我搏一搏,事后我和祖母护你周全,还是留在这里等沈敬显察觉今夜之事,要了你的命。”
沈霜月说完之后,也没理会那妇人,转身就直接到了马车旁,朝着胡萱说道:
“我们今夜是从沈家过来,接老夫人回府的,等下驾车过去时,把周围灯笼都点起来,气势做足。”
复又看向巧玉她们,
“你们几个,现在都是沈家下人,与我一同来接老夫人的,听明白了吗?”
那些婆子连忙低头:“是,小姐。”
马儿唏律律地,一拉缰绳,就扬蹄拉着马车朝前走动起来。
之前那妇人见状脸色变了又变,眼看着马车要离开了,她忍不住用力咬了咬牙,急忙追上去:“二小姐,麻烦您让人送奴婢回别院里,奴婢帮您!”
……
夜里山路不平,林间风雪飒飒,马车周围点足的灯笼挂了起来,伴随着车头挂上去指路铃,在黑幽幽的山林之间,远远就能被人察觉。
胡萱出府时,还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让她带这些东西,可等到了别院门前,扶着换了一身更加华丽的斗篷的沈霜月下了马车,对上别院门口早发现不对出来满是警惕的沈家下人时,她隐约明白了小姐的用意。
“二小姐是说,您是来接老夫人回府的?”赶来的别院管事满脸警惕,“老爷他们怎么没来?”
“他有脸来吗?”
沈霜月拢着云纹锦绣的貂毛斗篷,不染脂粉的面上艳丽逼人,开口时满是讥讽,
“沈敬显不顾人伦,为了遮掩他做的那些龌蹉事情,将祖母囚禁在此处四年,如今我和庆安伯府事情已了,沈家也再无危机,他还敢冒险将祖母留在这里不成?”
“自己没脸过来,又拿此事逼我回府探望母亲,要不是祖母是因为我受罪,我倒真想拿着此事告上京兆府衙去,去宫门前敲个登闻鼓,看看他怎么有脸做那御史中丞!”
她说话口气极冲,提起沈敬显时更是直呼其名,满脸的怨怒。
可就是因为她这副模样,反而让那管事卸下了些心防。
之前被掳出去的妇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前,她身上只裹了件外裳,瞧着像是被惊醒后,匆匆从里面出来的。
“朱管事,这二小姐恐怕真是从府里来的。”
她拽了拽那管事的衣袖,压低了声音,“我家男人昨儿个进京了一趟,去了趟府里,他回来时跟我说,夫人病得厉害,可为了二小姐的事一直不肯用药,就连太医都说再这么下去怕是会没命。”
“那四年前的事早就解决了,我瞧着指不定老爷是拿这事换二小姐回府,再说要不是老爷答应了,二小姐哪敢这么大阵仗?”
那朱管事这才留意到,沈霜月身后跟着的那一连串的婆子、丫鬟,还有马车四周,亮通通几乎将别院门前都照得透亮的灯笼。
老夫人的事情是隐秘,若不是府里那边透了消息,二小姐的确不可能会这般明目张胆地过来。
而且她要是存的别的心思,也该是暗中行事才对,怎会这般张扬?
沈霜月神色不耐地扯了扯斗篷:“你们说够了没有,还不带我去见祖母。”
或是因为她太过颐指气使,也理直气壮的毫无半点心虚之色。
朱管事迟疑了下,躬身道:“小人这就带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