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陌脸上的表情依旧温和，心中却瞬间转过了无数念头。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刘扬，意欲何为？
而就在姜陌心思电转之际，他身旁的苏九鸢，反应却有些微妙。
当听到“刘扬”这个名字时，苏九鸢那万年不变的清冷眸子，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
她当然认得此人。
玄天道宗刘扬，前世中州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天之骄子，天赋绝伦，为人谦和，风评极佳，是无数女修心目中的道侣人选。
只是......
苏九鸢的目光，有种难以言喻的古怪，极其隐晦地瞥了一眼身旁的楚惜月。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前世这位风光无限的玄天道宗天骄，最后的结局...似乎相当凄惨。
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眼前这位正扮演着无辜小白花、她名义上的师妹。
魔道妖女，楚惜月。
这位刘扬，好像是被楚妖女玩弄于股掌之间，最终道心破碎，身死道消了吧？
具体细节她记不太清了，毕竟前世她一心向道，只求变强，这种恩怨情仇并未太过关注，只依稀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此刻看到“苦主”和“凶手”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再次相遇，饶是以苏九鸢的心境，也觉得这场景...着实有些讽刺。
相比于苏九鸢内心的波澜和古怪眼神，被她瞥了一眼的楚惜月，此刻的表情却是毫无波澜。
平静，淡然，甚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面对陌生强者的疏离和戒备。
刘扬？
她当然也认识。
或者说，太熟悉了。
这位玄天道宗的天骄，是她纵横九州、恣意妄为的那段岁月中，遇到的为数不多的、能让她感到棘手的对手。
她遍历九州，挑战各路天骄，鲜有败绩。
唯二没能让她彻底赢下的人，一个是玄天道宗的小剑痴，另一个，便是眼前这位看似温润如玉的刘扬。
当然，那次的战绩其实是平手。
双方底牌尽出，谁也没能奈何得了谁。
但以楚惜月当时的骄傲和不可一世，平手，在她看来，就已经等同于输了。
这家伙，确实有几分真本事。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此刻，楚惜月的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她如今的身份是青玄宗弟子，姜陌的徒弟，苏九鸢的师妹。
她脸上覆盖着精妙绝伦的易容，敛息术也运转到了极致，自信就算是曾经与她交过手的刘扬，也绝不可能认出她来。
看着刘扬那带着探寻和友善的目光，楚惜月的心中古井无波，只是微微垂下眼帘，扮演着一个普通内门弟子该有的样子，将应对交给了师尊姜陌。
她完全没有察觉到，身旁的苏九鸢，刚刚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姜陌面上不动声色，他拱手回礼，不卑不亢，客气道：
“原来是玄天道宗的高足，失敬。在下姜陌，与劣徒途经此地。不知刘道友所言‘风姿不凡’，从何说起？我等不过是寻常修士，怕是入不得刘道友法眼。”
“姜陌？”
刘扬听到这个名字，温和的笑容微微一滞，眼中闪过几分讶异，但仅仅是一瞬，便恢复如常。
他想起了什么，随即了然地轻笑一声，带着几分感慨道：
“姜陌道友，真是...好名字。恕在下方才略有失神，只因这名字，让我想起了一位...不过，斯人已逝，想来只是同名同姓的巧合罢了。”
毕竟，那位的陨落，连他师尊那等级别的人物都已确认，绝无可能有误。
眼前这位“姜陌”，气息虽也算沉稳，但与击杀楚惜月的那位正道擎天的英雄相比，还是有着天壤之别。
刘扬很快将那点波动压下，笑容依旧和煦：“姜道友不必过谦。”
“在下修行之余，素爱结交天下英才趣士，见猎心喜，并无他意，只是单纯想与三位认识一下，或许能坐而论道，岂非美事？”
他的态度诚恳，言辞恳切，让人很难生出恶感。
姜陌心中念头急转，这刘扬表现得滴水不漏，但越是如此，他越觉得不简单。
他委婉地拒绝道：“多谢刘道友美意。只是我等还有要事在身，今日便要启程前往离州，恐怕要辜负道友一番好意了。”
“哦？前往离州？”刘扬闻言，非但没有失望，反而笑了起来，“那可真是巧了。若在下没有记错，今日剩下的最后一班前往离州的跨海飞舟，应是在两个时辰之后出发。在下的临时居所就在附近不远，清茶早已备好，品茗片刻，谈天说地，绝不会耽误三位的行程。如何？”
他竟然连飞舟的时刻都一清二楚？
姜陌看了一眼苏九鸢和楚惜月，苏九鸢神色淡漠，看不出意向，楚惜月则微微垂首，一副全凭师尊做主的模样。
姜陌略一沉吟。
对方是渡劫大能，又是中州顶级仙门的天骄，如此盛情相邀，若再三推辞，未免显得不识抬举。
况且，他也想探探这刘扬的底细，看看他到底有何目的。
只是喝杯茶，应该无妨。
“既然刘道友如此盛情，时间也确实宽裕，”姜陌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哈哈，好！”刘扬豪迈一笑，“三位请随我来。”
他侧身引路，这才将注意力从姜陌身上稍稍移开，目光自然地落在了苏九鸢和楚惜月身上，好奇问道：“还未请教这两位仙子如何称呼？看三位同行，关系似乎颇为亲近？”
姜陌淡然一笑，介绍道：“此乃劣徒。这位是大徒弟，苏九鸢。”
苏九鸢对着刘扬微微颔首，神情清冷。
姜陌接着指向楚惜月：“这位是小徒弟，楚惜月。”
楚惜月抬起头，对着刘扬露出一个礼貌而略显疏离的微笑，微微欠身：“晚辈楚惜月，见过刘前辈。”
“苏九鸢...楚惜月......”
刘扬重复着这两个名字，当听到“楚惜月”三个字时，他脸上的笑容再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停顿。
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像听到“姜陌”时那般，而是...骤然锐利了一瞬！
有什么尘封的、并不愉快的记忆被猛地触动！
那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对手狡诈如狐，狠辣如蝎，手段层出不穷，明明修为不如他，却将他逼得底牌尽出，最终也只是堪堪战平......
那个让他首次尝到挫败滋味的魔道妖女，楚惜月！
那个被万道盟通缉令上描绘为“伏诛”的妖女！
他的心神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目光不由自主地在眼前这个清冷秀雅、看似无害的“楚惜月”脸上仔细打量。
像吗？
易容之后，容貌气质已是大相径庭。
而且...那个妖女怎么可能拜人为师？
还出现在这里？
更何况，万道盟的消息...
不，不可能。
定然...又是一个巧合。
刘扬迅速收敛心神，将那一闪而逝的锐利和惊疑完美地掩盖下去。
他脸上重新扬起温润的笑容。
他看向姜陌，半是玩笑半是感慨地说道：“呵呵...姜道友，苏姑娘，楚姑娘...你们师徒三人的名字，可真是有趣得紧啊。”
“尤其是你与这位楚姑娘。这世间的缘法，当真是奇妙难言。说不定，今日你我相遇，还真是一种特别的缘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