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轰然闭合,那巨响好似一记重锤,直震得贾张氏耳膜生疼。她那如枯树皮般粗糙干裂的手掌,重重地拍在铁栅之上,发出“砰砰”的闷响。浑浊的眼珠仿佛要夺眶而出,她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吼道:“天杀的!我贾张氏吃斋念佛半辈子,一心向善,你们这些挨千刀的,怎么敢关我!”她的指甲在漆皮剥落、斑驳破旧的门框上疯狂抓挠,瞬间划出几道触目惊心的白痕。同监的三个女人,此刻就像被暴雨无情打湿的雏鸟,瑟缩在墙角,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出。
当清晨的第一缕光,从狭小的气窗斜刺进来,洒在牢房地面上时,贾张氏正就着那寡淡的腌菜,大口大口地喝着粥。她的动作极为迅速,不一会儿,搪瓷碗底便露出了青白之色。她伸出舌尖,熟练地卷走最后一粒米,那模样好似饿了许久。紧接着,她的目光如蛇信般阴冷,快速扫过邻铺的碗。“年轻轻的,吃这么多,也不怕撑破肚皮?”话音还在牢房里回荡,她那枯枝般瘦骨嶙峋的手指,已然戳进了王桂芬的窝头,一把揪下一大块,旁若无人地塞进嘴里大嚼起来。一时间,满室寂静,唯有她那咀嚼声,混着口水吞咽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管教前来查房,几乎每次都能在贾张氏的褥子下发现“惊喜”:或是半块因时日已久变得发硬的馒头,或是几根蔫黄、没了生机的菜叶,甚至还有裹在皱巴巴报纸里的咸菜疙瘩。有一回,新来的犯人不懂这里的“规矩”,只是小声抱怨肥皂又被用了大半,贾张氏瞬间暴跳如雷,一口浓痰直接吐了过去,嘴里还骂骂咧咧:“烂心肝的小蹄子!老太婆我用你块胰子,那是看得起你!”她的谩骂声在冰冷的水泥墙间来回碰撞、回荡,惊得走廊尽头停歇的乌鸦“呱呱”叫着,扑腾着翅膀飞远。
月圆之夜,本应是团圆的象征,可贾张氏却发起了高烧。冷汗不停地从她的额头、后背渗出,将囚服彻底浸透。在那单薄、被汗水贴在身上的囚服下,她嶙峋的肋骨随着剧烈的咳嗽,上下起伏得格外明显,好似随时都会穿透那层干枯的皮肤。医生给的药汤,在搪瓷缸里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她却蜷缩在床上,身体如虾米一般,指甲狠狠地抠着墙皮,嘴里骂个不停:“秦淮茹这个丧门星!肯定是她在外面咒我……”骂着骂着,她的声音忽地哽住了,眼神中闪过一丝恍惚,仿佛看到了棒梗在少管所里,像自己年轻时那般蛮横,抢人饭盒的模样。
深秋的探视日,贾张氏难得地讲究起来。她特意打了点水,仔细地蘸湿手指,抿了抿鬓角那稀疏的白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可当最后一双前来探监的棉鞋踏出铁门,她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突然尖叫着,用尽全身力气掀翻了长椅。警笛声瞬间划破长空,在这尖锐的声响中,她那苍老的身躯在地上疯狂扭动,好似一条被困住的蛇,扭成了麻花状:“让我死!让我见孙子!”她的情绪彻底失控,挣扎间,扯落的银发散落一地,沾满了尘土,就像一团枯萎的蒲公英,失去了生机。
冬至那天,牢房里寒意更甚。新来的大学生狱警站在牢房中央,认真宣读着纪律。贾张氏歪靠在暖气片上,似睡非睡地打着盹。突然,她耳朵一动,听到“虐待儿媳”四个字,像是被什么猛地击中,后槽牙猛地咬到舌尖,疼得她“嘶”了一声。铁窗外,白茫茫的雪光肆意地刺着人眼,让她有些睁不开眼。在这刺目的雪光中,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想起那年寒冬,秦淮茹跪在结冰的院子里洗衣,寒风如刀,割着人的脸,她的手指冻得像胡萝卜般红肿,可自己却还在一旁不停地数落、打骂……
如今放风时,贾张氏总爱独自一人,静静地蹲在东南墙角。墙角的裂缝中,顽强地生着一丛野荠菜,嫩绿的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晃动。一群蚂蚁正忙碌地穿梭其中,搬运着过冬的粮食。她眯起那双昏花的老眼,眼神中满是迷离。恍惚间,她仿佛看见棒梗举着糖葫芦,欢笑着朝她跑来,那熟悉的四合院中,炊烟袅袅升起,一片祥和。然而,铁门开合时那刺耳的吱呀声,瞬间惊散了这美好的幻影。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手心里,是揉碎的菜叶,正渗出青涩的汁液,好似她此刻酸涩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