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卷着落叶扫过四合院的青砖地,于海棠踩着半旧的方口布鞋跨过垂花门时,正撞见三大妈抱着簸箕往西厢房走。她别过脸快步穿过抄手游廊,蓝布衫被风鼓起,惊得廊下晾晒的柿饼簌簌颤动。
“姐!”她一把掀开阎家的棉布帘子,正瞧见于莉蘸着唾沫数粮票,算盘打的噼啪作响。于莉抬起头露出笑容:“海棠来啦?你快坐,姐给你倒杯水。”
话音未落,于海棠已把帆布包掼在八仙桌上。铝制饭盒在桌面蹦跳着发出脆响,惊得门框上挂的辣椒晃了晃。“我和杨为民掰了。”她咬着下唇,指甲掐进掌心才没让眼泪滚下来,“杨为民他出卖了我们,把我们的信件偷偷送给了保皇派,这个可耻的叛徒!”
于莉水倒了一半的水停下了手。她看着妹妹发红的眼尾,疑惑地问道:“前两天不是还在谈婚论嫁吗,怎么为了这么点事就分手了?”
“哎呀,姐你不懂政治,这是原则问题,他杨为民不帮着我们没关系的,但是不能出卖我们啊,这个可耻的叛徒,这次我和他分定了!”
“哟,小姨子来啦。”这时候阎解成从外面走了进来笑着说道。
“海棠对象吹了。”于莉说道,神情有点凝重。
“你们给我找个地方睡,我这几天不回家了,我让他杨为民找不着我!不是一股道上跑的车,不能成为一家人。姐夫你说对不对?”于海棠对着阎解成说道。
“对”阎解成赶忙点头。
“那你管不管我?”于海棠又问道。
“管,当然管了。”阎解成赶忙表态。
“那我和我姐睡,你自己找地睡吧。”于海棠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
“你和你姐先在这住两天,他杨为民不敢到这院里来。杨为民最怕什么呀,最怕二大爷刘海中。好嘛,现在又是二大爷掌权,他就更不敢到这院里来了。”阎解成赶忙给小姨子撑腰。
“住东厢房啊。你爸你妈不得找你要住宿费。”于莉一脸不屑。她把粮票塞进铁皮饼干盒,钥匙串在腰间叮当作响。阎解成迟疑了一下,有点信心不足的说道:“没事,我给他来点弯弯绕就没事了。”说着出了房间。
“爸,我小姨子于海棠来了能不能和您二老挤挤?";话音未落,东厢房的门帘哗啦掀开,三大爷阎埠贵端着紫砂壶踱出来,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两道缝:“解成啊,要来住可以,咱们先算笔账。”
于莉把棉被往晾衣绳上一甩:“爸,您亲儿子住几天还要钱?”阎埠贵从中山装兜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算盘,噼里啪啦拨起来:“早饭二两粮票,午饭半斤棒子面,晚饭……”算珠在夕阳下泛着油光,“每天住宿费五分,看在海棠难得来一次的份上,热水算我送的。”
“您当这是大车店呢?”于海棠拖着帆布行李箱跨进垂花门,辫梢上的红绸带晃得人眼晕,“姐,要不我睡堂屋八仙桌底下得了。”阎解成赶紧拦住小姨子,扭头冲老爷子作揖:“爹,您行行好,帮帮忙吧,我小姨子好不容易来一次。”
“别来这套!";阎埠贵往藤椅上一靠,茶壶在手里转得跟太极球似的,";上个月借的蜂窝煤钱还没结呢。”
西厢房的窗户忽然推开,于莉探出半个身子:“海棠快来试试新被面!”老槐树的影子斜斜切过庭院,阎解成望着父亲镜片上跳动的金光,突然福至心灵:";要不这样,我每天帮您誊抄二十页教案抵账?";
算盘声戛然而止。阎埠贵扶了扶眼镜,从兜里摸出根秃头铅笔,在烟盒背面刷刷写起来:“楷书工整每页加一分,有错别字要扣……”晚风吹落几片银杏叶,轻飘飘盖住了烟盒上公私合营的红戳。
于海棠把帆布箱往青石台阶上一墩,红绸带在晚风里飘成两簇火苗:“姐,我刚才遇到何雨水了,那是我高中同学,她让我搬她那住。”
阎解成正蹲着给父亲捶腿讨价还价,闻言猛抬头:“何雨柱那愣头青能答应?”三大爷阎埠贵的算盘珠突然卡在半空,茶壶嘴滴溜溜转向西跨院方向。
“当年体能测试我替她跑的八百米!”于海棠抽出她俩合照,照片戳到姐夫鼻尖,两个扎麻花辫的姑娘在泛黄的相纸上笑出虎牙,“雨水说了,她哥最疼她了,她去说一声肯定会答应的。”木箱铜扣当啷合上时,东厢房窗根下传来声三大爷阎埠贵的冷哼:“傻柱家的耗子都比别处肥三分。”三大爷阎埠贵说话酸溜溜的。
于莉追到月亮门拽住妹妹的箱带:“要不让你姐夫解成再……”话没说完就让西跨院飘来的葱油香截了话头。何雨柱围着白围裙探出脑袋,铁勺敲得锅沿铛铛响:“海棠妹子!雨水腌的糖蒜都能开坛了!”以他现在和于莉的那种关系,对待于海棠这个“小姨子”当然要热情点了。
三大爷扒着门框数落:“年轻人不知柴米贵呦。”忽又伸长脖子喊:“傻柱!明儿你们轧钢厂,厂里发劳保手套,记得给我留副棉纱的!”这算盘精两家闹成这样,他还真好意思开这口。何雨柱一阵无语,心想我和你很熟吗,你个老登,理都没理他。于海棠的塑料凉鞋早踩着青苔蹿过穿堂,惊起檐下一窝燕子。
何雨水正在葡萄架下绞湿头发,铝盆里漂着茉莉香皂片。“就知道你得来!”她甩着水珠掀开北屋蓝布帘,“被褥晒得能闻见太阳味。”木床上方贴着褪色的《女驸马》年画,窗台上伟人的石膏像旁摆着玻璃糖纸折的千纸鹤。
雨水从五斗橱掏出印着“先进生产者”的搪瓷缸,“海棠我给你倒杯水。”话没说完,院当间突然爆出何雨柱的粗嗓门:“海棠!葱油饼管够!”
三大爷扒着墙头的手一哆嗦,老花镜差点掉进刘婶家的酸菜缸。西厢房窗前,于莉把新纳的鞋底拍得啪啪响:“死老头子,白瞎我腌的腊八蒜。我妹妹来借住都不行,阎老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