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你要的菜上齐了,请慢用。”小二笑吟吟的说完这番话后,喜滋滋的接过了陈秉递来的赏钱,退了下去。
陈秉看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心情大好,从万岳城到鱼龙城,万里之遥,足足一个多月的时间,他的耳根子终于得到了清静。
六哥说得没错,上位者不能总想着约束属下,以下御下方才是王道。
想着自己那两位带着昂扬斗志离开的侄女,陈秉愈发得意自己的安排。
两位侄女,一个是大哥的女儿,一个是六哥的女儿。
她们的父亲一个想保人,一个想杀人,这查到最后,无论查到什么,交上去都会让另一位不满,影响了兄弟和睦。
来的路上,陈秉就一直暗暗为此事苦恼,这个案子到底该怎么查。
而现在这些问题,得到了最好的解决。让他们自己的人自己去查,最后不管查出了什么,他都总和在一起,一五一十的报上去,父皇怎么定夺,那就是父皇的事了,想来自己那两位哥哥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对于这个天才般的主意,陈秉越想越是满意,不仅解决了难题,自己还可以偷得几日闲,喝喝美酒,逛逛青楼,这日子不比在王都舒服?
念及此处,他春光满面,给自己斟上一杯美酒,正要饮下,可这时街头方向一只身披黑甲的白马疾驰而过,伴随着还有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啊!太快了!”
陈秉愣了愣侧头看向那远去的白马的背影,眨了眨眼睛:“这声音怎么这么像吱吱?”
他说罢这话转头这要再次饮酒,可忽然心头一颤,想起了方才那白马与自己错身而过的瞬间,从自己眼前掠过的那枚白骨吊坠。
怎么这么像……吱吱身上的万化神相骨?
啪!
念头刚起,他给了自己一巴掌:“陈秉啊陈秉!你可真混账,喝酒的时候怎么能想其他的事情呢?”
“更何况吱吱这个时候正和小曦凰较着劲呢,怎么可能有心思出城,一定是我这个做叔叔的太过思念她了,故而产生了幻觉。”
念及此处,陈秉的心头大定,不再去做他想,再次端起酒杯美美的喝了起来。
……
赤鸢山,神峰之巅,有一座石府。
名为修罗顶。
乃是赤鸢山的阴神祖庭,赤鸢山开山以来,历代护山阴神皆长眠于此,还有诸多历代弟子收复的阴兵阴将,也皆留存于此地,受其中磅礴杀业淬炼,保持阴躯不善。
并且只要时间足够久远,对于兵家祖庭而言,想要豢养出一尊十境甚至十一境的阴神并非难事。
虽然受制于天地法则,这种强大的阴神往往无法离开祖庭太远,但也可以让大多数试图挑战宗门的居心叵测者望而却步。
正因如此,在大多数宗门中,兵家宗门往往是最易传承下去的地方。
石府两侧还摆放着七座神像,皆生得凶神恶煞,执刀披甲,那是天下兵家祖地,浮屠山中供养的七位十二境阴神,也算得上是每位兵家修士的祖神。
任何兵家宗门豢养阴物之地,都会供奉这些祖神神像,以期震慑邪祟,防止阴物魔变。
但此刻,赤鸢山祖庭前的七座神像大都朽烂不堪,断手断脚,亦或者直接半张脸溃烂。
年过七旬的吕望站在石府门前,望着这七尊神像,莫名叹了口气。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来到此地时,自己的爷爷曾与他说过:“祖神之像是养阴地的根本,神像若有差池,必是邪祟滋生。”
“兵家修士,本就是与杀业阴物为伍,易生心魔,故若有此异象,不可不察……”
时过境迁,祖庭神像腐朽,早非一日之寒。
只是那时,门中上下沉溺于疯狂扩张的狂欢,以及那日进斗金的奢靡,所有人都默契的选择了对这样异象的无视。
如今,三座神峰精锐死伤大半,财路被断,声名亦变得狼藉不堪,当初求爷爷告奶奶涌入山门的门徒,也纷纷开始逃离。
倒是应了那句,既因利聚,必以利散。
再次回望来时路,吕望却是不得不去怀疑,赤鸢山这条路是不是走错了。
“进来吧。”
而就在他出神的想着这些的时候,石府中忽然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
吕望回过了神来,他看着缓缓打开的石门,也看着石门深处仿佛看不到尽头的黑暗,脸色微变。
哪怕已有七境修为在身,可每次来到这里,他还是会觉得心头发寒。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鼓起了勇气迈入了石府中。
在穿过了一条幽深的长廊后,吕望来到了石府深处。
那是一处巨大的养魂池,内里流淌着浓稠魂浆,只有一条石道穿过养魂池,通向前方一处圆台。
只是那本应血色魂浆,如今却变作了诡异的绿色。
本应安眠于此的阴魂,则于魂浆不住翻腾,嘴里时不时发出渗人的哀嚎。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可吕望还是觉得心头发憷,他强迫自己收回了目光看向那座位于养魂池中心的圆台。
圆台四周燃着灵火,散发着阵阵让人心颤的幽光。
其上背对着吕望坐着一道身影。
身形瘦小,以至于完全撑不起那一身宽大的黑袍,使其披散在地面。
“朝廷的人来过了?”稚嫩的声音从那人嘴里吐出。
吕望却如闻天音低下了头:“来过了,是九皇子。”
“嗯?九皇子?一个楚宁竟能让朝廷如此重视?”那人明显也有些吃惊。
“此子城府极深,靠着一篇《北疆铸剑令》,获得了极大的声望,笼络了一大批散修,如今风头正盛,听九皇子所言,朝廷也对其有些投鼠忌器。”吕望赶忙解释道。
“哼。”那人却轻蔑一笑:“这种下作手段,只能保一时平安,难登大雅之堂。”
“……”吕望闻言低着头,未有回应。
那人明显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用稚嫩且不悦的声音问道:“怎么?想说什么?”
“望儿,爷爷对你可素来疼爱,你有什么顾虑,还能瞒着爷爷的?”
年过七旬的吕望,对于这样的称呼丝毫不感异样,只是扑通一身跪在了地上:“孙儿知晓爷爷破境在即,不应叨扰!”
“可如今赤鸢山各处产业都被那楚宁截断,山中每天都有弟子叛出山门。”
“鼎盛时九千之数弟子,如今只余下八百不到,就是在今日,孙儿登山之前,便又收到数十位弟子消失不见的消息,定然也是叛逃了出去!”
“爷爷,你若再不出山,赤鸢山三百年传承,恐毁于一旦!”
吕望这般说着,语气中竟带着几分哭腔。
“小小一个楚宁,竟有如此能量?”那人喃喃自语道,然后他沉默了一会,一只苍白的手伸出,宽大的袖口下,一柄骨制的飞剑从中遁出,同时养魂池中,数量庞大的怨灵汇集如潮水,涌向骨剑。
骨剑之上,顿时涤荡着出一股阴冷的气息,它缓缓飘动,来到了吕望的跟前。
“此剑是以我褪去的残躯所铸,又炼入万鬼怨气与一尊阴神,名曰,烛骨。你持此剑,去一趟鱼龙城,找到楚宁,只需催动法门,便可取那楚宁首级。”那人淡淡说道。
吕望看着眼前的骨剑,感受着其上隐隐散发出来的恐怖气息,他心生所感,那股气息,虽然有所变化,但显然是赤鸢山的那几位祖庭阴神之一。
爷爷竟然能以神功,将祖庭阴神炼入武器之中,让其摆脱天地法则制约,走出灵山!
想着那几位祖庭阴神的恐怖实力,吕望脸色一喜,激动言道。
“有此剑相助,孙儿定为爷爷除了那心腹大患。”
“待到那时,定要让那些叛出山门不肖弟子,付出代价!”
“哼,不必。”可那人却淡淡言道。
吕望一愣,并不理解对方的不必是何含义。
可就在这时,圆台上盘坐之人缓缓转身,看向吕望。
那是一个模样只有十三四岁的孱弱少年,皮肤苍白,不似生人。
他缓缓站起身子,那身黑袍忽然鼓动,吕望错愕的发现,那黑袍之下并无躯壳,只是一团宛如通用深渊的黑暗。
而那黑暗的深处,有一道道亡魂在相互撕咬,不住哀嚎。
其中大半吕望皆认得,正是这些日子以来,消失的赤鸢山弟子。
那时,少年嘴角上扬,用稚嫩且阴冷的声音低语道。
“当初迈入山门时,他们许下的誓言。”
“一日入山门,世世在山中。”
“我怎可让他们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