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行走在白马林的林道上。
陈吱吱透过车窗看着林道两侧往来行人与商队,不由得感叹道:“想不到整个褚州,最热闹的地方不是北巨城也不是赤鸢山,而是这鱼龙城。”
“那是自然,六叔的赤鸢山在这褚州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如今楚宁站了出来,有志之士自然是一呼百应,你没听吕望那个老家伙说吗?整个赤鸢山门徒都跑得七七八八了!”坐在马车中的陈曦凰冷笑一声,淡淡言道。
“什么叫我爹的赤鸢山,赤鸢山是赤鸢山,我爹是我爹,那些恶事是赤鸢山自己利益熏心所致,这笔账可不能算在我爹头上!”陈吱吱双手叉腰,不满的反驳的道。
“无非是上行下效,再者言,你说赤鸢山跟六叔没关系,那折冲府呢?这一路走来,折冲府在这褚州的恶名可不比赤鸢山少上半点,难道这也和六叔没关系?”
“我没记错的话,六叔可兼着兵部尚书的位置,总不能说折冲府干的恶事,也和他没关系吧?”陈曦凰抬起头,盯着黑衣少女反问道。
陈吱吱顿时哑然。
“那……那你爹呢!他不也兼着吏部的尚书吗?刺史方护不是你爹任命的,难道在褚州就有好名声?”不过很快她就找到了反击门路,大声质问道。
“那也比你爹强!”陈曦凰站起了身子,怒声驳斥道。
陈吱吱不甘示弱,也站起身子:“放屁,明明是我爹强!”
……
坐在马车中央的陈秉,生无可恋看着在他身旁一左一右两位少女,暗觉脑仁发疼。
若是不与人言,怕是任何人都想不到,此刻这两位双手叉腰宛如泼妇一般的少女,会是整个大夏天下除了那位深居昭阳殿的皇帝陛下外,地位最为崇高的太子与六皇子的女儿。
从接到这趟差事开始,陈秉就意识到事情会很麻烦,而当他知道,这两位姑奶奶会跟着一起的时候,他甚至一度有进宫面圣,让父皇免去他的皇子身份,贬为庶民的冲动。
太子与六皇子的不对付,是朝野尽知的事情。
而对于北境之战,二人的态度也极为鲜明,一战一和。
在多方博弈,各种巧合之下,楚宁这个于此之前,别说在大夏朝廷,就是在褚州也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闲散侯爷,却忽然成为了各方博弈的焦点。
可以说,楚宁的命运,将直接决定北境之战的走向。
陈秉此行,可谓压力巨大,寻常官吏根本无法胜任这个差事。
也只有身为九皇子的他,虽与与六皇子陈昭胤私交极好,但却从未真正踏足这场夺嫡之争,故而能得到双方认可。
但即使是他,这件事情依然极为棘手。
“别吵了!”他板起了脸大声言道,叫停了两位少女的“意气之争”。
陈曦凰与陈吱吱闻言一愣,侧头看向自己的九叔,但只有一眼,两位少女又再次将目光投注在彼此的身上,开始了第二轮争吵。
因为各自父亲不对付的缘故,这二人从小争针锋相对,陈秉是在想不明白,这么重要的大事,自己那两位哥哥怎么非得把这两个小祖宗塞给自己……
“来的时候可是约法三章过,一切听我指挥,若是你们再这么吵下去,就都给我回万岳城去!”陈秉再次言道,语气又严肃了几分。
这样的威胁显然很是有效,二人顿时安静了下来,坐回了各自的位置。
终于得了些许清静的陈秉松了口气,抬头一看,却见两位小祖宗虽然嘴上停了下来,可目光却依然恶狠狠的盯着对方,车厢中剑拔弩张的气氛丝毫没有缓解的迹象。
他不由得面露苦笑,言道:“小祖宗,咱们这次来可是要做大事的,你们俩就不能消停一会吗?”
“什么大事嘛,不就是一个闲散侯爷吗?就算他最近靠着些手段,在北境有了些名望,但朝廷想要收拾他,还不是易如反掌,别以为我不知道,皇爷爷早就已经下了令,要夺他的丹书铁券,那家伙死定了,咱们来这一趟,就是走个过场。”陈吱吱态度散漫。
“白痴。”陈曦凰却白了她一眼,语气轻蔑:“你用你的猪脑子想想,既然皇爷爷下了令,你爹又对楚宁恨之入骨,就是来硬的,以他的手腕,也会想办法杀了楚宁,怎么会需要让九叔来跑一趟?”
“六叔那么聪明奸诈的一个人,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猪脑子,你不会不是六叔亲生的吧?”
陈吱吱闻言顿时恼怒,她起身骂道:“你才不是六叔亲生的!”
一旁的陈秉听得以手捂面,一时间不知道该笑该哭。
自己这两位哥哥,大哥胆小怯懦,六哥强势能干。
可两位哥哥的女儿,却正好相反,陈曦凰牙尖嘴利、聪慧异禀,而陈吱吱则迷迷糊糊、甚至有时候有些傻里傻气。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然后言道:“其实这事确实另有隐情,所以父皇才会收回成命,重新下令,让我们走上一趟,去摸一摸楚宁的底细。”
“什么隐情?”陈曦凰问道。
陈秉言道:“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就是当日父皇下了令后,兵部就拟了一张夺楚宁丹书铁券的折子递了到了父皇案前,由父皇盖印后,就能执行此事。”
“但玉玺还未落下,却忽然碎开了一道裂纹……”
“什么?”听闻此事的陈曦凰脸色骤然一变,满脸不可思议。
“大夏天下的玉玺是太祖立朝时至高天忽然赐下的圣物,就是十三境的修士也无法造成伤害,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裂开一条缝来?”
而一旁的陈吱吱一脸迷茫,显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应当是太祖显圣,阻拦了此事。”陈秉沉声说道。
“太祖显圣?”陈曦凰先是一愣,旋即又面露恍然之色:“我记得听人说起过,楚宁祖传的那枚丹书铁券正是太祖亲授……”
“上面还有太祖赵神机题字。”
“如此说来,倒是也说得过去。”
陈吱吱听到这里,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瞪大了眼睛:“我们的太祖姓赵?”
陈秉:“……”
陈曦凰:“……”
“枝枝,六哥平日里到底都教了你些什么,太祖易姓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陈秉用了一会时间,冷静下来看向陈吱吱问道。
一旁的陈曦凰冷笑一声:“我怀疑,她根本就不知道太祖叫什么。”
太祖易姓,是大夏历史上,极为重要的事件,莫说身为皇族的他们,就是寻常私塾,先生也会在孩子蒙学时,讲诉这段故事。
太祖起事时,天下纷争不止,其中以太祖以及一位陈姓王侯,手下兵将最多,双方征伐数十年,却始终未决出高下,天下因此生灵涂炭。
一位得道高人,不忍见天下纷乱不休,于是便耗尽修为测算天机,得一箴言:“天下在陈不在赵。”
箴言一出,太祖麾下人心惶惶。
太祖却言:“天下本非一姓之天下,陈赵之争,不及天下之安!”
于是便让其膝下三子改姓为陈,太祖麾下众人心头大定,此后势如破竹终定天下。
陈秉耐着性子,给陈吱吱讲诉完了这段历史,陈吱吱露出了惊讶之色,显然是头一遭听到这个大夏天下世人耳熟能详的故事。
陈秉颇感无奈,脑子里面不由得浮现出一些忤逆的念头。
自家六哥,膝下无子,若是夺嫡得胜,日后大统传于吱吱之手,这大夏岂不是乱了套。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只能期盼吱吱日后能找到一个聪明一点的夫君了……
只是以六哥那心高气傲的性子,怕是整个大夏天下没人能入他的法眼。
“如此说来,这楚宁的身份确实不简单。”
“之前我也让人查过,宫中的太祖生平纪事中,没有半点关于楚家的记载,可他的先祖不仅能得到丹书铁券,三百年后的今天,太祖甚至愿意为了庇护其后代而显圣。”
“要知道当年哪怕是皇爷爷掏空国库修建昭阳殿,太祖都未有显圣过……”一旁的陈曦凰则皱着眉头喃喃言道。
“所以啊,这次的事情不简单,你们最好还是先放下芥蒂,弄清楚楚宁的身份,剩下的事情之后再说。”陈秉也接过了话茬。
“那九叔的意思是?”陈曦凰问道。
陈秉沉声说道:“父皇交代过,此事要秘密进行,我们三人一起目标太大,我的建议是我们隐藏身份分开行动,进入鱼龙城后,寻找机会从各个方面接近那位楚侯爷,看看能不能发现些线索。”
陈曦凰点了点头,赞同了陈秉的提议:“嗯,就依九叔的意思办,不过……”
说着,陈曦凰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陈吱吱:“她就算了吧,别到时候出了什么事……”
“陈曦凰,你少瞧不起人,论修为我可不比你差,你就是想撇开我,为那楚宁遮掩罪证,你想得美!我一定比你先摸清她的底细,找到他的罪证!”陈吱吱双手叉腰,很是不服气的言道。
陈秉已经受够了一路上这两位小祖宗的吵吵闹闹,他言道:“好了,那就按这么决定了,到底能查到了什么,保他也好,杀他也罢,各凭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