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辽狼骑践我边土,已逾甲子之数。
幽莽故郡,久陷虏庭,百万遗黎泣血南望,盼纛旗北指。
吾世受国恩,夙夜忧思。
窃察北疆疲敝之由,非尽人力不逮,实乃龙铮圣岳独峙,玄脉枯涸,灵气衰微。
赤鸢诸峰,虽号灵山,不念社稷之重,专务鱼肉州郡,犹饿鸱啖腐,吮髓无厌。
今欲雪山河之耻,当铸干城之器。
特昭告褚、云二州修士:
凡赴鱼龙者,月奉灵丹,供其修行,岁赐玄铁,铸其兵刃。
北疆之耻一日未靖,此令一日不止。
嗟夫!天道无亲,惟德是辅;山河有泪,待剑来拭。
愿与诸君共砺锋镝,待银甲破虏之日,当把酒幽都故垒,告慰先灵!
鱼龙良侯,楚宁。
丰元二十七年春。
……
“殿下!你看看!这两个多月来,那楚宁派人将着这些告示贴得褚州各个城镇到处都是!”
赤鸢山,山主大殿中,名为吕望的白鸟峰峰主手握一张告示,气急败坏的说道。
他已年过七旬,须发皆白,脸上沟壑纵横,可此刻却是双脸通红,宛如猴子一般上蹿下跳,一遍遍的细数着他口中那位楚宁的罪状。
看得出,他对楚宁恨极。
这倒也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自从两个月前,楚宁将这份告示贴出后,褚州上下可谓一片哗然。
起初还不乏有人觉得楚宁是在哗众取宠,故意造势。
但当有人去到鱼龙城,服用过灵丹后,发现此物不仅比寻常的壮血丹更易吸收,功效还比寻常壮血丹强出近一倍。
这事很快就传扬了开来,整个褚州无宗门与家族可以依附的散修开始大批的涌入鱼龙城。
人们在那时惊奇的发现,鱼龙城不仅按照修士修为的不同,每月供给不同数额的丹药,同时还配备有大量演武场、打坐静室,而这些全部免费对修士开放。
单是这几点,就已经强过了几乎所有的非灵山与圣山级别的宗门。
而加入宗门,还需要完成师门下发各种任务。
可楚宁的鱼龙城对众人却从无任何规矩上的牵绊,只要身世干净,便可领取丹药。
而如果有人,有心加入银龙军,侯府甚至还会额外给出价值不菲的奖赏。
有好事者特意为楚宁算了算,以那丹药的功效,一枚的成本起码在五钱银子以上,以目前鱼龙城汇集的散修的数量,一个月鱼龙城就得真金白银的花掉三千赤金钱。
更不提为了安顿修士,鱼龙城正在修建各种房屋,以及为了方便给盘龙关运送军需正在开挖的山道。
这一切,无不是在告诉世人,这位于此之前声名不显的小侯爷,是一位真正心怀苍生的君子。
一时间,楚宁之名响彻北境。
他的画像,成了北境未出嫁的女子间炙手可热的货物。
一位息月城于此之前并不出名的年轻小说家,靠着撰写楚宁生平,其书一跃成为褚州最畅销的话本。
那份由楚宁亲自撰写的檄文,更是被褚州一些热血的年轻人奉为瑰宝,称其为《北疆铸剑令》,甚至一些书院之中,已经开始让蒙学的孩童背诵此文。
楚宁之名响彻北境的同时,而在那篇《北疆铸剑令》中,被点名批评的赤鸢山,一时间则成了众矢之的。
以往赤鸢山的弟子,行走在外,只要报出自己山门,在这褚州境内,任何人都要高看一眼,可如今赤鸢山的弟子却是成了那过街老鼠,寻常人白眼相待也就罢了,若是遇见一些胆子大的,高低得在背后讥讽几句。
加上丹坊、墨甲的卖家急剧减少,各个产业几乎都处于破产的边缘,山中供给寻常弟子的资源大大缩水,大量的弟子开始逃离山门。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赤鸢山无论是人力还是财力都损失巨大,身为白鸟峰的峰主,吕望怎能不对楚宁恨之入骨?
……
吕望抬头再次看向坐在主座之人,哭丧着脸道:“那楚宁不仅刻意诽谤赤鸢山,还利用下作的手段贿赂我们门下的符箓工坊,以极为低廉的价格买走大量的符箓。”
“若不是我前日查账时发现,这两个月以来,符箓工坊原料消耗巨大,可产出的符箓数量却远远不对!到现在还说不定被蒙在鼓里!”
“殿下,你可得为我赤鸢山做主啊!再这么下,赤鸢山危矣!”
主座上坐着一位少年,一身锦衣,模样俊俏,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贵气。
其身后还站着两位少女,一人着白衣,一人着黑衣,皆容貌出众,气质却又截然不同。
白衣少女眉眼灵秀,身上的白裙素雅,头上的盘发一丝不苟,每一缕发丝都似乎经历过精心打理,被捋得极为齐整,站在原地目不斜视,直勾勾的看着前方。
黑衣少女歪髻斜插一只金蛇发簪,墨色劲装缀满暗袋,腰间别有两把短刀,胸前挂有一枚骨质吊坠,造型古怪,此刻目光好奇的打量着屋中的陈设,对于老人的哀嚎充耳不闻。
这时,主座上的少年看完了手中的告示,喃喃说道:“这个楚宁倒也是个人物,难怪王兄突然改了主意,让我亲自走一趟。”
吕望听出了对方话中的赞赏,心头一跳,赶忙道:“殿下,你可别被这个楚宁骗了!”
“他表面上是在免费赠送丹药,实际上是为了把褚州境内的散修都拉到他的鱼龙城去,以贩卖自己产出符箓墨甲,这两个月他鱼龙城不仅一分钱没有亏,还赚得是盆满钵满。”
少年闻言抬头瞟了吕望一眼,目光冷峻:“赤鸢山这几年在褚州做了些什么,你们不会以为六哥真的不知道吧?”
“若不是你们倒行逆施,闹得民怨沸腾,单凭楚宁那一篇什么《北疆铸剑令》,如何能得到如此大的声望?”
“以至于让朝廷都不得不在意这悠悠之口,投鼠忌器,不得不召回那剥夺楚宁丹书铁券的圣旨,让我跑上这一趟。”
听出了对方话中不满的吕望,一个激灵,脸色煞白,赶忙跪倒在地:“殿下明鉴,我赤鸢山对殿下与六皇子,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志!”
“好一个忠心耿耿!我大老远地来,你们的山主却不肯与我见上一面,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是主,我是那个臣呢!”少年却冷笑一声反问道。
这话让吕望更是心惊胆颤,赶忙又解释道:“山主三个月前就闭关潜修,为的是踏入九境,更好的为殿下与六皇子办事,今日实非山主无礼,而是闭入死关,无法相见!还望殿下体谅!”
少年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在那时起身。
“赤鸢山今日之劫,说到底是你们咎由自取,顶着我六哥的名头在褚州为非作歹,中饱私囊。”
“你们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清理一些门中的蛀虫。”
“至于楚宁那边,我会亲自去一趟,记住,我到褚州的消息,不准对外泄露半分,否则……”
吕望早就被对方这一连串的敲打吓破了胆,在那时颤声应道:“殿下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少年则看也不看惶恐的老者一眼,带着身旁的两位少女,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殿门。
只留下老者趴伏在地,即使三人离开良久,他却依然久久不敢起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