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牙子因为寻衅滋事被衙役们关进了牢里,他嘴上不干不净的骂着衙役们是走狗,还态度嚣张的说自己二叔便是县丞大人。一群跟着他进来的混混们也都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把牢房当自己家似的。
衙役们虽然不胜其烦,但终究是领略过童县丞的护短,未免惹了麻烦,便将此事上报给了黄巡检。
滋扰生事的罪名可大可小,黄巡检虽然不怕童平,但也不至于和对方闹翻,吓唬童牙子一顿也就放了,但他有权将寻衅滋事的人暂时抓捕,放出牢房却要经过宋亭舟的首肯。
黄巡检去公衙拜见宋亭舟的时候,正巧遇上县丞童平正在宋亭舟面前摆弄是非。
“大人,黄巡检因为与我私怨,竟无故将我侄儿关入地牢,此举不光是针对我,更是不将大人放在眼里!”
黄巡检站在门外怒从心起,他本想放童牙子一马,怎料对方竟先告上他的黑状了!
“大人明鉴,童牙子纠结混混打砸他人铺面,下官是依法将他收押,并无什么私人恩怨!”
宋亭舟将目光从刚进门的黄义真身上又挪回到童平身上,“童县丞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大人,下官的侄儿冤枉啊,他是结交了几个血气方刚的朋友,因生意上的关系到瑞祥牙行想讨个说法,怎料那几个年轻人与对方动起手来,我侄儿是想拦也拦不住,这才被裹挟进去。”童平上嘴唇下嘴唇一碰,两句话就将童牙子干的事给敷衍了过去,全成了几个混混率先出头。
如今他与黄义真尚且不知童牙子还殴打了良民。
宋亭舟听过他的话斟酌片刻,“黄巡检,你先退下吧。”
看样子就算他没来汇报,这位新上任的县太爷,已经打听过童家的权势,准备看在童平的面子上对童牙子轻拿轻放了。
黄巡检本是这个意思,但见宋亭舟果真如此行事后又心有不甘。说到底他还年轻,新知县来之前他还是抱有期待,能跟着对方做上一番成绩的。
如今看来,竟和上一任知县没什么两样了。
留下来的童平心中一喜,“大人,下官定会好好教训我那不争气的侄儿,让他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宋亭舟眸色深沉让人看不出情绪,童平说着说着音调也慢了下来,老实的站在一侧。
又过了几息,宋亭舟才缓缓开口,“听闻童家在芦云镇是有名的地主,十里八乡都置办了不少田产?”
童平刚安分下来的心思又起了苗头,知县大人这话是何意?难不成是想让童家奉上些金银?没看出来倒是个贪的,才刚上任几日,啧啧。
“咳。”他轻咳一声,“家里是置办了几亩田产,不值当什么的,只是小侄是我大哥独子,若是大人肯高高拿起,低低放下,家中定备上厚礼谢过。”
宋亭舟眼神愈发幽深,“哦?厚礼?”
童平以为自己猜中了上官的心思,面上更加得意,“金银珠宝家里许是不多,百亩良田还是能拿得出手的。”
赫山这地界,良田总共又有多少亩?童家张嘴就送百亩良田。
宋亭舟不动声色的说:“先带你侄儿回去吧,剩下几个泼皮无赖本身就有先例在前,明日押到堂前审讯。”
宋亭舟初到任上,童平安分规矩了些日子,眼下自认为又看穿了新任上司的底细,没忍住更放肆了几分,“大人,那几个孩子虽然纵然有错,但毕竟年龄尚小,还望大人轻判。”
宋亭舟没有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淡淡的说了句,“我知道了,退下吧。”
第二日庭审几人,黄妈妈在堂下声泪俱下的诉说店内损失与伙计伤情,然而宋亭舟果真只判了童牙子几人赔偿黄妈妈银两,并未严惩。
童平和童牙子之流越发看轻宋亭舟,认为他也不过如此,行事日渐猖狂,又恢复到了之前赫山县没有知县坐镇,童平一家独大的日子。
孟晚买了房子和土地,空地还没动工就先把还在客栈挤着的苗家人接了回来,这间院子他买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用途。
“苗郎中可是等急了?这些日子忙活着看房,怠慢了诸位,还望见谅。”
对于这家子医者,孟晚还是尊敬的,不说旁的,金秋十月他的身子还要青杏帮忙。
苗老爷子精瘦黝黑的手忙摆了摆,“孟夫郎这是说的哪里话,是我们这一家子拖家带口劳你费心了。”
孟晚当下差的是人而不是钱,一间小小的院子倒不算什么,“你们一家先在前院住着,临街的这面我会叫人改成医馆,供你和青杏坐堂。”
他们一家暂且没搬家,一是因为宋亭舟腿伤未愈,住在县衙更方便一些。
二是某些事情彻底解决,另一头的宅子他同样要买下来,与中间的空地一起相互打通,到那时建好了再搬家也不迟。
雪生已经找好了工人动工,先将临街的厢房改好了,就开始在两个宅子之间的空地上建房。
苗家一家子的小豆丁,除了青杏外,第二大的阿寻今年也才十一岁,倒是和楚辞年龄相差无几,老四忍冬同是发不出声的,孟晚便叫楚辞白天过去找他们一起玩,晚上吃饭了再回家来。
他目前算是解决一桩心事,安心养了月余身体,嗜睡之状也稍稍减退了。
二月中旬,西宅的厢房彻底改建完成,一间医馆一间药房并列。
鞭炮声在清晨的大街上响彻,世安医馆与世安药房同时开张。令人惊奇的是,医馆里坐诊的竟是位年龄不大的女郎中,药堂里抓药的则是一个老头加上一串小孩子。
苗郎中将医馆让出来给孙女坐堂,自己在药房却也没闲着。
孟晚写了一沓传单,又找了城中的报童,四处发散,上书世安医馆新店开张,前三日免费为百姓们问诊。不论男女老少是何身份,皆可上门求医。
本来还对女郎中坐堂指指点点的百姓们瞬间闭起了嘴巴,等第一个年长的妇人犹犹豫豫的上前求诊后,被青杏私下带进房内拉下布帘,确诊为带下之病,遂开了药方,嘱咐了一番后令其到隔壁药房抓药。
隔壁的苗家老三小蓟见来者是女子,便自己去接待。他也是小哥儿,年后已经八岁,长相白净清秀,只可惜一只脚是跛的。
他为那年长的妇人按方抓药,又详细叮嘱对方怎么煎药服用,看样子是个极为细心的孩子。
见真有人问诊买药后,其余人不免蠢蠢欲动,反正是免费看诊,就是看的不好不买药就是了。
渐渐的进来求诊的人越来越多,阿寻和被孟晚叫过去的楚辞就在一旁给青杏打下手,若是有人捣乱,楚辞这个半大的小子也能顶上用处。
第三日真的有人陈年旧疴被青杏诊出后,排队问诊的队伍已经从医馆门口排到街边去了。
突然有个年轻汉子背着个年迈的老者了冲过来,“这里的郎中可真是免费问诊?”
旁边有好心的人见他神色急切,便答了句,“确实如此,是个女郎中,前日我家老婆子过来求诊,开了几服药回去竟真的有效。”
“我小孙子风寒吃了药也减缓了。”
“我家的也是。”
旁边人七嘴八舌的附和。真到了和自己身体息息相关,女子行医虽然艰难,但医术在身,在没有其他好选择的时候,照样能受人尊敬。
青杏在盛京无人敢用,不过是因为盛京不缺医术高强的郎中罢了。
汉子神色焦急,听了前一句便忍不住挤到前头去了,“郎中!求您快救救我爹。”
替人把脉的青杏听到他的喊声忙站起身来,“劳烦大家让让。”
有人刚要排到自己,眼见着青杏又要先救治别人,千般万般的不愿意,堵在门口不动弹。
“大家可以先到我这儿来把脉。”阿寻突然找了张椅子坐在青杏身边。
本来一个女郎中就够匪夷所思的了,这下子换成个年龄更小的哥儿,谁都觉得他是在玩笑,无一人所动。
这档口外边排队的地方又是一阵骚动,雪生护着孟晚过来,手中还拿着一面锦旗。
“阿寻小神医!终于找到你了。”孟晚激动的说。
孟晚要进门,雪生一把将挡在门口的男子推到一旁去,“我家夫郎是县太爷之妻,如今还怀了身子,谁若胆敢挤到他,别怪我下手无情。”
被推走的男人一肚子脏话憋在嘴里,闻言立即都吞了进去。
孟晚畅通无阻的走进去,顺带对背着老者的汉子指了指,对方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跟了上去,青杏忙带人进了内室。
孟晚给楚辞使了个眼色,让对方也跟上去。青杏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单独面对男人还是有风险的,不得不防。别看楚辞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但有一身用毒的功夫在。
等他们走后,孟晚将本来准备给世安堂装门面的锦旗一巴掌拍到阿寻面前,语气激动的说:“阿寻小神医,你可真是神了!我嫁给夫君五年无子,如今终于被诊出滑脉,你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这小孩还会治不育!
人群中有人眼神忽闪,也有人一脸不信。但在重子嗣的古代来说,会治不育可郎中堪称稀世珍宝,之前堵在门口不肯让阿寻把脉的人被后头的人一把挤开,“阿寻郎中,我那个不是治不育,只是来把个平安脉。”
有相识的人笑话他,“不治不育你一房一房的小妾往家里抬,搞来供起来的喔?”说的那人面红耳赤。
虽然阿寻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治不孕不育的了,但还是耐心为病人诊起了脉。
“你这是肾中藏精,过度损耗以至精室空虚,精亏髓少,阳事不兴。本就久居湿寒之地,又贪凉饮冷,邪寒直中胞宫损伤阳气,终致子嗣难成。”
那人根本听不懂这么一堆话,只是见阿寻说话振振有理似是真有几分本事,不免急切的问道:“那该喝什么药的郎中,我买!”
阿寻道:“你这个不光要喝药,往日还需洁身自好,不能沉溺于闺房之乐,不可贪凉饮凉。明日下午你来找我,我为你制些右归丸,服上两月在好好调理一番,几月后或有成效。”
那人一听竟真的可治,不管是真是假总也给他个希望。感激涕零的走了,走前还非要留下几十文的诊金。
阿寻不敢拿,最后推辞不过便只收了六文。
这些其余人见他年龄虽小,做事却有条理,因青杏走开的抱怨声渐渐平息,默默又开始排队。
孟晚满意的点了点头,将雪生留在这里,自己到内室查看里面状况。
“这位老丈是从高处摔落而伤的?”青杏检查完病人伤势后,问背人的汉子道。
汉子点了点头,老实巴交的说:“我爹给财主家畜生棚子上铺干草,谁知他家小孙子调皮,将他身下的竹梯给推歪了。我爹一脚踩空,直直的摔到了地上,等我赶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不醒了。”
青杏抿紧嘴唇,“本来伤势不算严重,但老丈年龄大了,从高处摔下气血翻涌,肌肤可见淤紫肿胀,乃血溢脉外,瘀滞不行所致。筋骨也有受损,需得先以名贵药材续命,再调气血续筋脉,安脏腑,以翼挽回生机。”
这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观这汉子身披粗布,大冬天的还脚踏草鞋,脚腕处裸露的皮肤粗嘎干裂。而床上躺着的老人穿着同样这般,就知以这家的情况,恐怕负担不起这笔费用。
果然,那汉子无措的搓了搓手,“要……要多少银子?”
青杏对他比了个数,“这些药材都是按照进价给你,没多用一分一毫。”
“我知道,知道。”汉子已经在老家镇上看过郎中,可那些人都是让他家准备后事的,便是来了县城,也没有郎中敢肯定能救治。
他听人说世安堂在免费看诊,这才过来一试,也知道青杏说的银两数目,已经是极低的了。
可家中糊口都是困难,别说几十两,就是一两银子也拿不出来。
孟晚在旁听了半晌,忽而问了句,“为何你不找那位财主家里索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