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侍郎慢走,一路顺风。";林宇站在会客厅门口,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对陈景文做了个";请";的手势。他的语气温和,仿佛方才那场令人窒息的心理交锋从未发生过。
陈景文脸色依旧苍白,眼神有些空洞。他对林宇拱了拱手,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礼,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一个字来。那副模样,哪还有半点朝廷钦差的威仪?
冯安在一旁引路,态度依然恭敬,却始终与陈景文保持着一步的距离。这种不远不近的分寸,更让人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迫。
陈景文脚步有些虚浮地跟着冯安走出大门,踏上花园小径。深秋的冷风迎面吹来,他打了个寒颤,才稍微回过神来。
眼前是一片精心修剪的花园,远处隐约可见持枪警卫的身影。陈景文嘴角扯出一抹苦涩自嘲的笑容。
混迹官场大半生,自诩阅人无数,今日却在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面前,从头到尾被玩弄于股掌之间。什么朝廷威仪,什么兴师问罪,在对方那种看似温和、实则";重剑无锋";的手段面前,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彻底瓦解了所有念想。
他想起林宇那张年轻的面孔,那双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睛。那哪是什么地方军阀?分明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猛虎!自己在京城时的种种盘算,在对方面前简直就像是儿戏。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还放着朝廷的密函。可现在,这些东西还有什么意义?能保住这条老命和家人的安稳,就是万幸了。
深秋的风中夹杂着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他脚边。陈景文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浑身疲惫。那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灵上的疲惫。
他加快了脚步,只想尽快离开这座让他心悸的宅邸。身后,那些整齐的花木、精美的建筑、持枪的卫士,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残酷的事实:在这申城的地界上,他这个朝廷钦差,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笑话。
冯安依然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引路,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响。陈景文低着头跟在后面,仿佛一个被判了无期徒刑的囚犯,心中只剩下彻底的认命。
冯安送走陈景文,转身返回会客厅。
林宇已经重新坐回那张真皮沙发,手里又拿起了那本书。但他的目光却透过落地窗,望着花园小径上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看来这位陈侍郎,比上次那个姓周的聪明些。";林宇淡淡开口,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书。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在他白皙的手上投下一道阴影。
";司令手段高明,他不敢不明白。";冯安恭敬地站在一旁,低声应道。
林宇轻笑一声:";朝廷那边,暂时算是应付过去了。这位老大人回去,想必知道该怎么说。";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仿佛刚才那场足以让人心惊胆战的谈话,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小游戏。
突然,他合上书本,抬眼看向冯安。那双清澈的眼睛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像是出鞘的利剑:";那么,下一件事——孙家的人,该到了吧?";
冯安立刻挺直了腰板:";是的司令,刚收到消息,有几辆可疑的车辆进了城,已经安排人盯住了。";他顿了顿,继续道,";带头的是孙家的一个营长,叫王振武,正派人过来,想要求见司令。";
";哦?王营长?";林宇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沙发的扶手,发出一种有节奏的声响,";有点意思。";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深秋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让他们等着。";他望着远处的城市轮廓,声音中带着一丝冷意,";算算时间,赎金也该到了。";
";告诉下面的人,";他转过身,年轻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准备';迎接';一下我们的客人。我倒想看看,这位王营长,打算怎么跟我谈。";
最后几个字落下时,会客厅里的气温仿佛骤然降低了几分。冯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很清楚,当司令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往往意味着有人要倒大霉了。
";是,我这就去安排。";冯安躬身退出会客厅,脚步轻快而坚定。
林宇重新坐回沙发,随手拿起那本书,但显然已经没有了阅读的兴致。他的目光若有所思,仿佛在计算着某个精密的棋局。陈景文那颗棋子,已经被他轻松收服。而现在,新的棋子正在入局,一场更有趣的游戏即将开始。
申城东郊一处偏僻的货栈内,几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和闷罐卡车静静停在最深处的车位上。周围是来来往往的脚夫和商贩,嘈杂的人声和货物搬运声反倒成了最好的掩护。
王振武站在一辆闷罐车旁,身着便装,但那挺拔的军人气质却难以掩饰。他谨慎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这边后,才示意手下打开了车厢的一角。
箱子整齐地码放在车厢内,每个都用麻绳牢牢固定。王振武掀开最外面一个箱子的盖子,金条整齐的排列闪过一道暗光。他飞快地合上盖子,仿佛那些价值连城的金条会灼伤他的眼睛。
三千万赎金,他从未经手过如此巨额的财物。想到这些都是孙总督几乎掏空库房才凑齐的,他的心情更加沉重。
";都听好了,";王振武压低声音对周围的心腹手下说道,";这里暂时安全,但绝不能掉以轻心。你们分成两组轮流警戒,任何人不得靠近这些车子,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开车厢。明白了吗?";
";明白!";几个手下整齐地低声应道,眼神中透着警惕。这些都是他精心挑选的亲信,每个人都知道任务的重要性。
王振武整理了一下便装的衣领,目光如刀般扫视了一圈四周。他转向自己最信任的副官张明:";你带两个人跟我走,我们去见林司令。";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了:";记住,我们是来赎人的,不要节外生枝。现在这个局势,经不起任何差错。";
话虽这么说,他的手还是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那里藏着一把精钢打造的勃朗宁手枪,虽然他希望永远用不上它。
";营长,";张明欲言又止,";要不要再多带几个人?那位林司令......";
";不必了,";王振武摇摇头,";人多反而惹人注意。再说,";他苦笑了一下,";在人家的地盘上,带再多人也是徒劳。";
确认了所有安排后,王振武带着张明等三人离开货栈。他们刻意放慢脚步,装作普通商人的模样,汇入申城熙熙攘攘的街道人流中。
走在拥挤的街道上,王振武的心情越发沉重。他们正在一步步靠近林宇势力的核心区域,每一步都像是在走向一头蛰伏的猛兽的巢穴。但为了救出孙家大少爷,这一步他们不得不走。
只是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怎样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