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内屋餐厅,吃完管理员阿姨提前准备好的饭菜,一看时间,已经是深夜了。
这一年就快到头了,杨帆和林晓英又回到了木屋。
屋里空气有点凉飕飕的,杨帆拿了条毯子,轻轻搭在林晓英肩膀上,接着拿起挂在壁炉旁边的小斧头。“砰砰”“咔咔”,干透的柴火很容易就被劈开了。
他又去找了点火器,把旧报纸揉成一团。黑暗中,溅起的小火星落到干得脆裂的报纸上,很快就把柴火点着了。
“噼里啪啦”,木头烧起来,顺着纹理裂开。跳跃的火苗,影子也跟着翩翩起舞。柔和的光,像水渗进薄纸一样,慢慢充满了昏暗的空间。
“哇,您还挺会生火的呀?” 林晓英眼睛睁得圆圆的,觉得用这么奇怪的工具点火,而不是用打火机,真是新奇。
杨帆看着她,温柔地笑了笑。
“每次来这儿,尽量都不开灯。我大概有二十年没弄过了,本来还挺没底的,还好没掉链子。”
今晚,不知为啥,他的眉眼看起来格外柔和。从颧骨延伸的线条,挺直的鼻梁,还有微微上扬的嘴角,都显得格外温柔。
与此同时,脸部轮廓在深色阴影的衬托下,更添了几分男子气概。
繁星满天的夜空,海面渔船上的点点灯光,透过厚厚的窗户,传来的海浪声轻柔地包裹着他们。
“二十年没弄啦?那时候您还小吧?”
“当时我觉得新奇,就说要试试。妈妈总是坐在那摇椅上,静静地看着我。”
杨帆的眼眸里,浮现出些许模糊的过往。
林晓英看着沉浸在回忆中的他,小心翼翼地问:
“那您爸爸呢?”
这是一种直觉。每次说起家庭回忆,他都只提妈妈,好像总故意把爸爸略过。
这感觉不像是偶然,倒像是有意为之。
果然,一提到爸爸,杨帆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他在那边喝酒。” 回答简短得很,像是很不情愿提起这事儿。
林晓英的好奇心却越发强烈了。从管理员夫妇的态度来看,杨帆的家庭应该挺和睦的呀,可为啥会这样呢?也许是因为坐在火堆前,气氛使然,平时能忍住的问题,她忍不住接着问:
“杨帆,您和您爸爸关系不太好吗?”
“…… 那时候挺好的。”
“那时候?”
“这事儿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吧,现在…… 还不是时候。”
“以后”,这个没有确切承诺的词,让林晓英隐隐感觉到,这事儿她可能永远都没机会知道了。
这么一想,她心里泛起一丝失落。
“唉,真有点可惜。” 刚刚还觉得距离拉近的人,一下子又好像变得遥远了。
她自己也清楚,自己没资格打听他的过去。可即便如此,心里某个角落,还是像有冷风吹过,这种感觉怎么也驱散不了。
“噗”,林晓英苦笑着,毯子从腿上滑落。她抬起头,看到杨帆渐渐走远的背影。
在壁炉火光之外,那片黑暗之中。明明距离没多远,却感觉他像是逃到了另一个空间,这让林晓英心里愈发空落落的。
她忍不住思索,自己为啥要问这些不该问的呢?履行和他的合同,他的过去又跟这有啥关系呢?为啥自己就是想探究他的私人过往呢?她自己也完全想不明白。
“哒啦”“叮当”“嘎吱嘎吱”,黑暗中传来一阵忙碌的声响,让她心里稍微安定了些,看来他没把自己一个人扔下。刚才满心的孤单,好像退了一步。
“要不看看电视?” 杨帆突然的提议,让林晓英嘴角微微上扬。
还好,他没往心里去。这话题可不能错过。
“这儿有电视啊?”
“把挂毯拉开看看,电视在后面。”
啊,原来如此?虽说啥都准备好了,可还藏得这么隐蔽。
林晓英把挂在墙上的大幅布幔拉开,用上面的绳子固定好,往里一看,里面凹进去的空间放着一台大电视,还是那种很老式的显像管电视。这倒也挺有意思。
“哇,居然还有这种老古董。”
“这还是二十年前的样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
“哦!居然还能看啊?”
“我要来,大叔提前帮忙检修过了。”
林晓英拿着遥控器,回到沙发上,找着能看的节目。这时,杨帆回来了。
“来杯威士忌?” 他手里拿着两个造型简约的水晶杯,还有一个装着琥珀色液体的大酒瓶。
虽然林晓英不太懂酒,但看着就觉得挺贵。既然这样,没理由拒绝呀。
“当然好呀。”
“行嘞。”
厚实的原木桌上,很快就摆好了简单的酒具。不,应该说差点就简单了。林晓英本以为就只有酒杯和酒瓶,可接下来摆放的东西,让她眼睛都看直了。
连个大冰桶都有,接着又拿出切得薄薄的火腿、奶酪,这已经够丰盛了。
可当巧克力、杏仁、饼干、熏制三文鱼等一一摆上时,她不禁纳闷,这些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呀?都已经这么丰富了,感觉都要溢出来了。
可杨帆还没停,又拿了些东西回来。“嘎吱嘎吱”,原来是个冰盒。
其他行李都放车上了,却非要把这个拿上来,里面装了啥宝贝呀?林晓英满脸好奇地看着他,杨帆则得意地笑了笑。
“咔哒”“嘎吱”,冰桶厚实的盖子打开,林晓英一下子皱起了眉头。
“哈?炸鸡架!” 这小巷子15块一大桶的玩意儿,难不成,他把这当宝贝似的拿上来?
从魔都到这儿,又洗澡,又吃饭,还生火……
这得过去好几个小时了吧?而且,杨帆不是不喜欢这么刺激味道的食物吗?啊!所以才用冰盒,里面没放冰,原来是为了隔绝味道啊!这用法还挺新奇。
“我看你好像挺喜欢吃这个。”
话是这么说,可这也有点……
等等!这是啥情况?这不是我常去的那家店嘛!
“您怎么找到这家店的?”
这不合理啊,这可不是连锁店,就是一家普通的街边油炸店。
“闻味儿找的。之前不是开车去接过你嘛,我把那附近都找了个遍。”
啥?闻味儿?啊!这么一说,好像是坐过他来接自己的车,当时刚从这家店吃完炸鸡架出来。
可就算这样,那附近一整条夜市美食街啊,延绵数公里,一直到南京路步行街,就靠闻味儿去找?
“呃…… 是不是买错啦?我看哪里有很多家卖这个的。”
“没买错,就是这家。” 杨帆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哎呀,这可咋说呢?一想到他费了这么大劲儿,林晓英心里莫名有点感动。
“…… 找了多久啊?”
“找了三天,主要那店在小巷子的犄角旮旯里,可费了不少功夫。”
三天。他居然花了三天找这炸鸡架。
“噗!”
“晓英,你咋啦?”
“没事, …… 呼,哈哈哈哈。” 啊!越想越好笑。
就他那显眼的模样,一条条巷子的钻,安静地闻闻味道就出来,然后重复,关键那地方人还多,这画面简直不敢想。
他肯定一脸严肃吧?
“哈哈哈哈!啊!笑死我了!” 啊!笑得停不下来!那些游客老板会怎么想啊?
他西装革履,皮鞋锃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每到一条巷子后锐利的眼神四处打量,还偷偷闻闻味儿。
又或者,直接要求闻闻鸡架的味道?老天,可千万别是这样,不然更搞笑了。
“啊,晓英?”
“呃!哈哈哈哈!等,等会儿,哈哈哈哈!” 哎呀!笑得喘不过气了。
这想法根本停不下来。整整三天啊!花三天找一家炸鸡店,这事儿要是在店主们之间传开了,也不奇怪。
这得是多执着的人啊?明明问一句就能解决的事儿,非要折腾三天。再看看这炸鸡架,在冰盒里放了一整天,都变得潮乎乎的了。外皮软塌塌的,包装纸也染上了酱料的颜色。
今天早上自己还纳闷他去哪儿了,原来是去找炸鸡了。这都乱套了!可又不知道为啥,看着他那傻乎乎的表情,就是觉得好笑。
杨帆现在的表情,就像一只知道自己闯祸了,却又渴望被表扬的小狗。
“谢,谢谢你!哈哈哈哈,啊,太有意思了。” 啊,眼泪都笑出来了,是真的。
“有意思吗?”
“当然有意思啦。” 炸鸡架成啥样有啥关系?他费了这么大劲儿,就为了让我吃上。
这可不就是一场惊喜嘛。吃,赶紧尝尝。都三个月没吃了,这炸鸡架居然变成这样,想想也觉得好笑。
“嗯~” 林晓英咬了一口,吸满酱汁的外皮软塌塌地和鸡肉分离,但即便如此,还是觉得无比美味。
因为她能真切感受到,杨帆为了满足她的心意,付出了多少努力。
“太好吃了,一直想吃来着,多亏你,愿望算是实现啦。”
“啊,那就好。” 看着杨帆像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事,一脸满足的样子,林晓英也觉得开心。
这又好笑又美味的炸鸡架,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吃的都要香。
* * *
过了一会儿,收拾好炸鸡架,杨帆回来了,脸上带着无奈的表情,倒不是生气,就是有点发愣。
刚刚林晓英每吃一口,就忍不住笑,他琢磨了半天,才明白是咋回事。
本来这事儿就挺有趣的,再看林晓英笑得前仰后合,他也觉得挺逗。
“啧!这么狼狈就别笑了。”
哎呀,不好意思啦,其实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说实话,都不记得上次这么开心地笑是什么时候了。
“杨帆,真的太感谢你了。”
“我这都搞砸了,有啥好谢的。”
“我是真的很感动啊。” 别搞得像自己失败了似的,我真的很开心,感觉因为有杨帆,生活都变得不一样了。
“…… 那就好。” 对嘛,就该这么笑。
“尝尝看。” 杨帆递过来一杯酒。这酒以前就挺珍贵,现在更是难得一见,他让林晓英好好尝尝。
虽说这别墅闲置了二十年,能有这酒算是意外之喜,但看起来确实是好东西。
“哎呀!” 林晓英抿了半口,五官都皱到一起了。一开始感觉还挺顺口,可咽下去的瞬间,那股酒劲儿猛地冲上来,感觉喉咙都能感觉到酒的存在,太烈了。
这还能理解,可问题是,这味道像消毒水,就像刚走进打扫完的医院,那股味儿从胃里直往上冒。
“这味儿有点怪啊。”
“刚开始喝可能会这么觉得。” 杨帆倒是一脸满足。
他可是出了名的对味道挑剔,他都喜欢,那应该不会太差吧?
“咔哒”,一大块冰放进了林晓英的杯子。“咕噜咕噜”,她晃了晃杯子,琥珀色的液体像在跳舞,闪烁着光芒。
“来,再尝尝。”
“…… 好吧。” 行,再信他一次。“咕嘟”,嗯,没那么冲了,味道也淡了些。
虽然还是不知道这酒好在哪儿,但杨帆一脸期待地看着她,真让人有点招架不住。
“怎么样?”
“呃,这个嘛……” 哈哈,真不知道该咋说,林晓英尴尬地笑了笑。
杨帆看样子不打算放弃,摇了摇头,起身去拿了长柄勺、柠檬和小罐头回来。
“没办法,这次一定让你尝到美味,等着啊。”
不用这么麻烦啦,真的可以不用了。林晓英心里这么想,可杨帆根本没接收到她的信号。
不一会儿,一杯冒着泡泡的酒就放在了她面前。
“来,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行,最后一次。林晓英还是一脸怀疑地端起杯子。“咕嘟”,一口酒在嘴里转了一圈,咽了下去。
哇,清爽又畅快。气泡和柠檬的味道之后,隐隐能感觉到酒的香气,和之前喝的完全不一样,这香味让人心情大好。
“咦?好喝!这就好喝了呀!”
“是吧。” 看到林晓英开心的反应,杨帆终于笑了。一杯,又一杯。
就这样,喝着喝着,林晓英突然冒出一个疑问。
“…… 我有个事儿挺好奇的。” 这不是威士忌嘛,以前在超市看到的威士忌就挺贵的,这瓶他不是说现在都买不到了嘛?那这得……
“这酒得多少钱啊?”
“…… 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啊…… 好吧,那就不知道吧。林晓英放空思绪,又畅快地喝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