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准先到警察厅看望老乡王雪岑,然后,继续前往运司拜访蒋亦朴等司道级别官员。每到一处,他皆能感受到官员们那或隐晦或直白的异样目光,似是在探究,又似是在担忧。然而李准始终谈笑风生,仿若这一切不过是寻常公务往来,丝毫未将外界的风言风语放在心上。
待他完成所有拜访后,便径直朝着督院行去。
一路上,他看着街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感慨,这广东的安宁与繁荣,是他多年来努力维持的成果,难道真要在这历史的浪潮中被彻底颠覆?
李准到达自己曾经归爱的水师行台如今的总督大院,心中百感交集。阳光洒在庭院的石板路上,却未能驱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气息。
只见大院内外有不少新军士兵在走动李准满不在乎,直接大摇大摆走进去,他的脚步沉稳有力,每一步都似踏在这风云变幻的局势鼓点之上。
随行的百人亲兵营在院子列队待命,他们身姿挺拔,在微风中纹丝不动,唯有手中的武器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警卫排 20 人紧紧跟随李准进入花厅,他们眼神警惕,时刻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张明岐总督亲自在花厅等候,花厅内的装饰略显奢华。墙上挂着的几幅字画,仿佛也在这凝重的气氛中失去了往日的风雅韵味。
随后李准随同张总督到里面饭厅就座,饭厅里烛火摇曳,光影在众人脸上晃荡,映出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庞。各司道官员已在座等候,他们或正襟危坐,或眼神游离,彼此之间没有交流,只有那偶尔的眼神交汇中透露出丝丝不安。
不一会吴宗禹也进入饭厅,他的到来似乎让这沉闷的空气又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饭厅的窗户被厚重的锦缎窗帘半掩着,只有一张大方桌,巨大的方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珍馐佳肴。方桌北方主位是张明岐与李准,吴宗禹来得晚直接坐南方下座,其余官员分列东西两席
。张总督首先站立举杯致辞:“听说军门身体基本痊愈,本督首先祝贺,其次也希望军门早日回到工作岗位。来,大家一起举杯敬军门3杯。” 话未说完,其余官员全部起立向李准敬酒。
此时,窗外的风声似乎也停歇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屏气凝神地注视着这饭厅内的一举一动。李准也客气回敬了1杯,然后大家开始吃饭,席间都无话可说,只有碗筷偶尔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在这寂静的饭厅内显得格外突兀。席上气氛比较尴尬,大家只好埋头快速吃饭,好像都有急事大事要办要快速离开这里。
在这气氛压抑的饭厅之中,张总督如坐针毡。他的眼神飘忽不定,时而投向李准,时而又望向周围。他的双手在桌下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那几次端起酒杯欲摔向地面的手,都因内心的恐惧与忌惮而颤抖着缓缓放下。
李准却依旧泰然自若,坐姿端正而闲适。他右手的筷子在菜肴间轻点慢夹,每一个动作都不疾不徐,似是在品味这难得的美食,又似是在嘲讽这精心布置却漏洞百出的 “鸿门宴”。他的目光冷静而深邃,犹如一泓深不见底的幽潭,静静地注视着张总督的一举一动,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洞悉一切的智者在看着小丑的滑稽表演。
吴宗禹则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全身的肌肉紧绷,眼神中透着犀利的警觉。他几乎未曾触碰面前的食物,那专注的目光如同一把锐利的剑,在饭厅内来回扫荡,周围的任何一丝细微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此时的饭厅,寂静得只剩下众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那偶尔因紧张而挪动身体发出的轻微摩擦声。墙上的烛火在这沉闷的空气中摇曳不定,光影在众人脸上跳动,映出一张张或惶恐或镇定或阴险的面容。
张明岐心中明白,李准那看似散漫的亲兵们,实则个个训练有素,他们在大院和花厅周围形成了一张无形却坚固的网。花厅大堂里的卫兵,在李准卫队的威慑下,也显得畏首畏尾。
李准敏锐地捕捉到了张总督的犹豫与胆怯,他轻笑说:“制军人,饭也吃好了,若无其他事,我就回虎门养病去了。” 话语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又似是在给张总督一个台阶下。
张明岐如获大赦,忙不迭地点头应道:“没事,就是想请军门吃顿饭,慰问一下。” 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慌乱与不安。
李准潇洒地起立,抱拳拱手,向在座的官员们行了一礼:“各位大人,我回虎门去养伤了,诸位慢用。” 言罢,他大步流星地向门口走去,吴宗禹迅速跟上,紧紧护卫在侧。
刹那间,李准的卫队如潮水般涌进饭厅,将他层层包围在中央。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脚步坚定有力,手中的武器在烛光下闪烁着寒光,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钢铁防线。此时,若有谁敢轻举妄动,必将被这股力量瞬间碾碎。
李准一行人就这样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昂首挺胸地向着天字码头疾行而去。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下总督府内一片狼藉的人形和那尚未消散的紧张气息。
李准离去之后,张明岐总督只觉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他脚步虚浮地匆匆走入书房,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一般。刚一踏入书房,还未等他缓过神来,手下之人便心急如焚地凑上前去,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急切与惶恐:“总督大人,您这是为何?您就这样放他走了?咱们不是早就谋划好了吗?摔杯为号吗,可如今……”
张明岐总督无力地瘫坐在太师椅上,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仍残留着恐惧的余韵。听到手下的追问,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有气无力地说道:“快莫要再提此事了。你们有所不知,今天这局面全然出乎我的意料。那李准,他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总督大人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仍在回味着方才与李准对峙时那如履薄冰的感觉。“我只要一摔杯,第一个死的绝非他李准,而是我啊。他那眼神,那气场,仿佛早已洞悉了我们的一切。”
那人绝望地扫视了一眼面前的张总督,长叹一口气:“上次岑春煊叫你动手,你犹豫了,可惜,没有第三次机会了!”书房内一片死寂,唯有张明岐总督沉重的呼吸声咚咚地响。窗外,一阵冷风吹过,带动树叶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