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铜烛台上,牛油蜡烛“噼里啪啦”炸开一朵灯花。
展卿卿对着菱花镜,将最后一支步摇簪进发髻。
大红色嫁衣上绣着的并蒂莲,在烛光下泛着刺目的光。
“吱呀——”
木门被推开,展父展母迈着步子走进来。
展父干咳两声,捋了捋斑白的山羊胡:“卿卿啊,你嫁过去之后,可得多帮衬你哥哥。”
“方家财大气粗,随便赏点,都够你哥哥风光一阵子。”
展卿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如同寒夜中的月牙,透着丝丝寒意。
她望着镜子里父母虚伪的脸,不禁回了一句:“他有手有脚的,何须我帮衬?”
其实,她以往帮衬的并不少。
可换来的,只有变本加厉的索取。
展母见女儿这副模样,顿时双手叉腰,脸上的皱纹拧成了麻花:“你这死丫头,这是什么态度?”
“要不是我们养你这么大,你能有今天?”
“现在让你帮衬下你哥,你还不乐意了!真是白养你了!”
展父也在一旁吹胡子瞪眼,扯着嗓子骂道:“不孝女!没良心!你哥哥可是你最亲的人!”
展卿卿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些年的委屈,像潮水般涌上心头。
十年来,她没日没夜地绣花,纤细的手指不知被针戳破了多少回。
为了多挣几文钱,她常常熬到深夜,眼睛看针脚看得充血。
可挣来的钱,全都进了兄长展宝泰的口袋。
展宝泰呢?
整日游手好闲,不是躺在家里晒太阳,就是和一群狐朋狗友出去花天酒地。
偷鸡摸狗、打架斗殴的事没少干,邻里乡亲都在背后戳脊梁骨。
可即便如此,在展父展母眼里,他依旧是宝贝疙瘩。
而展卿卿,不过是家里的摇钱树。
如今要嫁的这户人家,是城西的财主方家。
听说方宁双腿残疾,走路全靠拐杖。
上个月,展父展母四处托关系,给展宝泰谋了个在方家当马夫的差事。
没想到没过多久,方家就派人来提亲了,还带着令人咋舌的彩礼。
在展父展母看来,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就算对方是个瘸子,那又怎样?
反正自家不吃亏。
更何况,展卿卿嫁过去后,还能继续帮衬展宝泰。
“吉时到——”
门外传来媒婆尖锐的喊声。
展卿卿深吸一口气,自己伸手拿起盖头,缓缓盖在头上。
大红色的盖头遮住了她的面容,却遮不住她眼中的决绝。
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展父展母的骂声如影随形:“白眼狼!忘恩负义!”
展卿卿挺直脊梁,裙摆扫过门槛,头也不回地走向花轿。
她知道,跨出这一步,就彻底和这个家断绝了关系。
但此刻,她的心中没有一丝眷恋,只有对新生活的一丝期许。
花轿晃晃悠悠地起了,展卿卿坐在轿中,听着渐行渐远的骂声,嘴角微微上扬。
过去的种种,都被花轿远远地抛在了身后,她要去拥抱自己的新生。
*
喜堂里,红烛摇曳,宾客们的欢声笑语交织成一片。
展卿卿被喜娘搀扶着,缓缓前行。
而方宁因为腿脚不便,因此是坐着轮椅来接她的。
方宁伸手接过展卿卿,动作轻柔,眼神中满是藏不住的欢喜。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简单的仪式过后,方宁礼貌地应付了一下前来道贺的宾客,便迫不及待地回到了新房。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关上。
方宁坐着轮椅缓缓靠近床边,伸手轻轻揭开展卿卿的盖头。
刹那间,烛光映照着两人的脸庞,展卿卿下意识地抬眸,与方宁温柔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这一看,展卿卿心里猛地一惊。
原本以为方宁是个双腿残疾,模样或许有些欠佳的人。
可眼前的男子,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浑身散发着一股温润如玉的气质,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谪仙。
虽说双腿不便,可这长相、这气质,实打实挑不出一点毛病。
方宁看着展卿卿惊讶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轻声说道:“卿卿,你可知,我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了。”
展卿卿闻言,秀眉微微一挑,满是疑惑。
很久以前?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方宁耐心解释道:“我的腿是因为中毒才落下残疾的。”
“几年前,我外出时毒性突然发作,整个人晕倒在路边。”
“是你,不嫌麻烦,把我救去了医馆,还悉心照料。”
展卿卿听着,脑海里像是有一道光闪过,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对啊,几年前她确实救过一个晕倒的男子,没想到竟然是方宁。
两人相视一笑,这一笑,仿佛跨越了时间的鸿沟,驱散了彼此心中的陌生感。
这一夜,他们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不知不觉,窗外已泛起鱼肚白。
第二天天刚亮,展卿卿刚从婆母的房间里出来,便正巧碰上了兄长展宝泰。
展宝泰老远就瞧见了妹妹,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搓着手快步凑了过来。
“卿卿啊,你刚嫁过来,方家财大气粗的,随便赏点,都够哥哥我逍遥一阵子了。”
展宝泰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停地打量着展卿卿身上的首饰。
展卿卿看着他这副贪婪的模样,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多年前的一幕。
那时,她好不容易得到一块糕点,还没来得及吃,就被展宝泰抢走。
不仅如此,展宝泰还狠狠推了她一把,她脑袋重重地磕在石头上,鲜血直流,差点丢了性命。
可事后,展宝泰不仅没有一丝悔意,还恶狠狠地说她活该。
想到这儿,展卿卿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语气也变得冰冷:“你不是在这儿当差吗?自己应该有月例银子吧?为何还要问我要。”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展宝泰见妹妹不给面子,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等展卿卿走远,他朝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低声骂道:“臭婊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迟早有一天,老子要让你好看!”
*
打那之后,展宝泰跟个甩不掉的牛皮糖似的,多次找方宁要钱。
方宁听展卿卿讲过娘家那些糟心事,自然没理会他。
不过,看在展宝泰是妻子兄长的份上,方宁也没把人赶出去,想着给他留几分颜面。
可展宝泰不死心,转头又去缠着展卿卿。
这里编个理由要几两银子,那边又说自己碰上难处了。
展卿卿早看透了他的把戏,每次都避而不见,让他吃闭门羹。
两天下来,展宝泰心里那股怨恨就像野草般疯长,越来越不平衡。
另一边,司徒半梦察觉到一股恶灵气息,一路寻到了方家。
她没声张,趁人不注意,暗中治好了方宁的腿。
又给展卿卿身上加了一层保护罩。
这保护罩就像给她披上了一件隐形的铠甲,可以暗中保护她。
而方宁和展卿卿却压根没察觉到有什么变化,日子照常过着。
三天后,到了展卿卿回门的日子。
展家人表面上笑脸相迎,却找了个借口把方宁支开。
等方宁一离开,展父、展母和展宝泰立马变了脸,把展卿卿关在屋里,准备好好教训她一顿。
展父吹胡子瞪眼,脖颈上青筋暴起,恶狠狠地指着展卿卿骂道:“你个没良心的!白养你这么大,现在翅膀硬了,连家里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让你帮衬下哥哥,你推三阻四,到底安的什么心?”
展卿卿冷眼看着父亲,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怒火,缓缓说道:“白养我这么大?爹,您摸着良心说这话,不觉得亏心吗?”
“打从记事起,我每日天不亮就起床,帮着娘洗衣做饭,忙完家里的活,又得没日没夜地绣花。”
“为了多挣几文钱补贴家用,我的手指被针扎得千疮百孔,眼睛常常熬得充血。”
“可我拼死拼活挣来的钱呢?全都进了宝泰的口袋!”
“他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整日花天酒地,偷鸡摸狗。”
“每次闯了祸,哪次不是我帮他收拾烂摊子?”
“上次他跟人打架,把人家打得头破血流,对方索要赔偿,你们二话不说,就逼我拿出积攒许久的嫁妆钱。我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展母一听这话,双手叉腰,扯着嗓子喊道:“他是你哥,你帮他不是应该的吗?”
“再说了,我们辛苦把你拉扯大,让你为家里做点事,怎么了?”
展卿卿闻言,眼眶泛红,声音微微颤抖:“应该的?我帮了他这么多年,得到了什么?”
“小时候,我好不容易得了一块糕点,宝泰二话不说就抢走,还把我推倒在地,害我脑袋磕在石头上,差点丢了性命。”
“事后,他不仅没有一句道歉,还骂我活该。你们呢?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反倒怪我不小心,妨碍了宝泰。”
“如今我嫁进方家,本以为能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可你们呢?三天两头就来要钱,把我当成摇钱树。”
“你们关心过我在方家过得好不好吗?有没有受委屈?在你们心里,我到底是女儿,还是挣钱的工具?”
展卿卿越说越激动,眼中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次,我不会再任由你们摆布了。”
“我有自己的生活,不想再被你们利用。展宝泰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能靠自己的努力去挣钱,非要盯着我这点钱?”
一番话说完,展父展母被怼得面红耳赤,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展宝泰低着头没吭声,屋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
不过半晌,展宝泰再次眼珠子一转,对父母说:“看来,她嫁去方家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了,我有个办法,可以再让她挣点钱。”
“什么办法?”两老齐声问。
展宝泰凑近了,小声说道:“邻县探春楼的嬷嬷出价高,我们把她卖过去。”
展父展母一听,脸色大变。
不过,他们担心的却是方家会找麻烦,而不是觉得这事有违道德。
展宝泰拍着胸脯保证:“我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方家人找不到把柄的。”
说着,就撸起袖子,准备把展卿卿打晕弄走。
可他刚冲上去,就被一道光束弹飞,摔了个狗啃泥。
原来是展卿卿身上的保护罩起了作用。
展宝泰不信邪,爬起来又冲上去,结果再次被弹飞,疼得他龇牙咧嘴。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门被撞开,方宁冲了进来。
这次,他没坐轮椅,而是健步如飞的进了屋。
原来,方宁刚刚就觉得不对劲,心里一急,下意识就站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好了。
方宁见展卿卿被困,顿时火冒三丈,三两下就打倒了展宝泰,把展卿卿救了出来。
展父展母心疼儿子,对着展卿卿又是一顿骂。
展卿卿这次可不想再忍,直接报了官。
很快,展宝泰就因意图拐卖人口被收监了。
展父展母这下慌了神,跑到方家,又是磕头又是作揖,求展卿卿给展宝泰说好话。
展卿卿铁了心,一口拒绝。
展父展母恼羞成怒,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他们开始在大街小巷散布谣言,说展卿卿不孝敬父母,狠心把亲哥哥送进监牢。
这些话连司徒半梦都听不下去了。
“简直欺人太甚!这俩老家伙怎么跟疯狗似的!”
司徒半梦忍不住冷哼一声,“既然嘴这么脏,那就让你们知道乱说话的下场!”
说罢,她指尖微微一动,施展了点儿法术。
原本在大街上骂得唾沫横飞的展父展母,突然觉得喉咙一痒。
紧接着一股刺鼻的粪水从嘴里喷涌而出。
“呕……”
那场面要多恶心有多恶心,黏糊糊的秽物顺着两人的下巴、脖子,流得满身都是。
周围的路人见状,纷纷捂住口鼻,四散奔逃。
众人大叫:“晦气!太晦气了!”
眨眼间,展父展母身边就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整条街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臭味,连树上的鸟儿都被熏得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衙门的差役很快就闻“臭”赶来。
他们一个个捂着鼻子,皱着眉头,像赶苍蝇似的把展父展母轰出了集市。
展父展母灰溜溜地回到家,接连几天又是呕吐,又是腹泻,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虚弱得连床都下不了。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味,苍蝇蚊子嗡嗡乱飞。
没几天,两人就染上了怪病,瘫在床上哼哼唧唧,动弹不得。
再说牢里的展宝泰,一直做着被家人救出去的美梦。
以往不管闯了多大的祸,展父展母总会想法子把他捞出来。
可这次,他左等右等,却等来了司徒半梦。
“展宝泰,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司徒半梦长袖一挥,牢门“哐当”一声打开,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展宝泰从牢房里揪了出来。
随后,司徒半梦施展法术,将他送到了千里之外的边疆,让他去做苦力。
边疆的日子苦不堪言,展宝泰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一直干到太阳落山。
吃的是猪狗都嫌的馊饭,住的是四处漏风的破帐篷。
只要稍微慢一点,监工的鞭子就像雨点一样抽在他身上。
没几天,展宝泰就被折磨得遍体鳞伤。
更倒霉的是,边疆营地里女人稀缺,一些官兵见展宝泰细皮嫩肉的,就像饿狼见到了羔羊。
连续几天,展宝泰惨遭凌辱,疼得他撕心裂肺地惨叫,却根本没人理会。
一个月后,展宝泰身上的伤口开始化脓感染,高烧不退。
在一个寒风呼啸的夜晚,他两眼一黑,结束了自己作恶多端的一生。
司徒半梦早就在暗中盯着展宝泰。
他一咽气,司徒半梦就收走了他的魂魄。
“就这么便宜你,可太可惜了!”
司徒半梦说着,挥起拳头,将展宝泰的魂魄揍了一顿,然后才把他塞进了瓶子里。
三个月后,展父展母也在病痛的折磨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而展卿卿和方宁呢,两人依旧恩恩爱爱,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他们每天赏花品茶,悠闲自在,将过去的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