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姜,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书房中,谢明慎坐在书案后,沉声问起。
桌上一盏热茶,雾气升腾,隐住了他的面容。
管家恭敬的低着头,“老爷八岁那年,奴才就跟着伺候了,而今已有四十年了。”
他比谢明慎年长七岁,是眼见谢明慎从一个不得宠的庶子,步步成为了今日谢家的家主,他也水涨船高,成了这府中的大管家,并被赐了谢姓。
“四十来年了,你我不是主仆,更胜似兄弟。”谢明慎感慨道。
然而他说出这番话,管家面上不见感动,反而露出了惊恐之色来。
惨白着脸,扑通跪了下去。
“老爷,奴才对您忠心耿耿多年呐!”
正因为跟了谢明慎太久,他才知道谢明慎是怎样的人,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为了利益,毫不犹豫的送出去,自己的枕边人也是说杀就杀,他这个老奴才算得了什么?
一条狗罢了。
所以忽然与他称兄弟,这定是要他的命了。
先打感情牌,这是谢明慎惯常的做法。
果然,看着管家跪下去了,谢明慎面上的感慨之色便渐渐收了起来。
“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又得了一个小孙儿吧,听说你的长孙读书不错,若是好好栽培...可惜,奴籍不能科举。”
管家满脸痛楚,听着谢明慎的话,脸上的肉微微颤抖着,眼泪开始止不住的往下淌。
然而谢明慎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继续道。
“你的两个儿子都在替府里做事,我对他们很信得过,但终归他们仍然是奴籍,再是能干,也终身为奴,你的小孙儿生下来便也是奴籍,再聪慧也无用,但是只要我一句话,便能放了他们脱离奴籍,成良籍,往后经商、科举,总有路走,不必再伺候人,我自然也会照拂他们。”
他说到这里,管家已然是失声痛哭,伏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奴才这辈子都在伺候老爷,老爷让奴才做什么,奴才都万死不辞,只求老爷能庇护奴才的儿孙,叫他们衣食无忧!”
次日。
身在刑部大理寺狱中的何迅之再度吐露消息,说是最近刚帮谢家办了一桩伪造户籍的差事,帮一个叫王贵的人,弄了三张新户籍。
大理寺的人查下去,发现这个叫王贵的人,是谢府管家谢姜的表侄儿,再查,竟发现这些年何迅之的孝敬,根本都是全进了谢姜这位管家的口袋,谢明慎根本不知道半分。
而当初谢明慎表示会提拔他做户部侍郎,的确就是看中了他的能力,并非有其他意思,反倒是何迅之自己误会后,开始私下经营起来。
却不曾想当初他头回给谢明慎送礼时,就已经被回绝了,可管家谢姜贪心,私自昧下了东西,而后几年的钱银礼品,其实都落入了管家的口袋。
这回所谓的帮谢明慎办事,其实是管家的侄子犯了命案,所以想弄了假户籍逃走避祸罢了,一切都是管家在操作。
管家被大理寺的人带走,本欲继续审问,没想到管家在狱中畏罪自尽了。
不过大理寺继续查了下去,只查到近两年来,除了这一桩伪造户籍的事情与谢家有牵连外,再无其他。
这就说明,谢明慎还真是蒙冤了。
但是早朝上,面对赵行谨,谢明慎依旧是自责不已,自请降罪。
魏章则是照旧咄咄逼人,言说此事绝不可能是一个小小管家所为,而今的局面,有谢明慎给自己找替罪羊之嫌。
可令众人没想到的是,赵行谨选择了相信谢明慎。
“谢首辅不必太过自责了,这奴才们跟着主子身边时日长了,难免大了心思,竟做出这般胆大包天的事儿来,实在罪无可恕,这个何迅之,自己心思不正,犯下错来,不知悔改也就罢了,竟还敢满口胡言,攀咬栽赃,更是该杀一儆百!”
“皇上,微臣以为,此事恐怕不会这样简单,谢家的一个奴才,难道就有这么大的本事,敢玩弄官员?这背后必定有人主使!而今出事,不过是推人顶罪罢了!”
有魏章一党的人站出来继续表示反对意见,仍要追查。
谢明慎见状,当即主动道,“皇上,此事罪在微臣,未能约束好身边奴仆,竟惹下这么大的祸事,但微臣的确不知内情,只是而今大理寺查出的结果不能服众,为求朝中各位同僚之信任,微臣自请再次受查,只是这西迟国使臣不日将要抵达京城,还请皇上尽快另择人选主办接待之事!”
他说出这话,赵行谨的面色便冷了几分。
目光扫向刚刚发言的那人,沉声道,“你既然说此事背后另有其人,那证据呢?难道大理寺查案,比不得你一句,你以为?”
“这...皇上,臣并非此意,只是觉得大理寺或许也受了蒙蔽,未能查清...”
“这话什么意思,是在说我们大理寺无能,连这些简单的案件都查不清楚,会被一个奴才蒙骗不成?”大理寺卿江为鹤冷哼一声,打断了那人的话。
旋即出列对赵行谨拱手,“皇上,这桩案子,是臣亲自督办的,的确是刁奴背主,与谢首辅并无关联,证据确凿,还望皇上明察!”
“好了!都给朕闭嘴!”
赵行谨将手中的珠串重重砸了出去。
“朝堂之上,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这件事大理寺既然已经查清,朕不许再有人非议谢首辅,而今西迟国使臣即将抵京,若让外人看见我朝人心不齐,岂非惹人笑话!”
“皇上息怒!”
众朝臣立刻齐齐跪下,都不敢再造次。
赵行谨起身,目光扫过众人,面上阴沉,“散朝,有这些窝里斗的心思,不如都给朕好好想想,如何在西迟国人面前,扬我国威。”
语罢,便拂袖而去。
早朝上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各处都是议论纷纷,自然少不得认为赵行谨实在太过偏袒谢明慎,但皇上已经为此发怒,谁也不敢再多嘴就是。
未央宫。
皇后听着朝堂上的消息,眸光便沉了下去。
“前朝后宫相依,皇上这是太过宠爱谢婕妤的缘故,竟是连对她家里人,都这样偏袒了,这若是让她生下子嗣,还不知道要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