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坤兴闻言,带着小太子去准备赌约的事情,陈吉发转向小公主。
“公主殿下为何一直不说话?在想什么?”
“武安公想听什么?”
小公主语气淡淡的,没什么表达的欲望,抬起眼扫过陈吉发,又低下头抚摸怀中的黑猫。
“想听听你的想法,想学什么,想做什么?”
“娖儿没想法,武安公安排便是。”
这小姑娘怕是平日里在宫中被管的很严,加上本身偏内向,有点泯灭童心的感觉。而且她出宫时,宫人背后议论,说是武安公执意讨要公主,是准备肆意玩弄,折辱皇室。这让她分外不安。
陈吉发决定先尝试情感沟通。
“这只狸奴真可爱。你喜欢小动物?”
小公主这次总算抬起头,认真看了眼陈吉发,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生动。
“嗯。阿影是娖儿最好的朋友。”
“他是个小伙子吗?瞧他这身皮毛,平日里定被照顾的很好。”
“那是!就是春日有些闹腾。武安公也养狸奴吗?怎么会知道这些?”
陈吉发有些怀念,穿越前,他家里原本是有只狸花猫的。
不过,穿越这么久,前世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了。
“是呀,曾经养过。”
“想不到您这样杀人如麻的公爷也会养狸奴。”
小公主怯生生的表达了一句看法,然后马上觉得不妥,低头闭嘴,安安静静。
“哈哈,不冲突。杀人如麻,是因为彼此敌对。若是放下刀枪,还是可以谈合作,做朋友的。只有能够理性管控自己的情绪,选择最有效的解决问题方式,才能在政治军事斗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小公主半天没有回应陈吉发这段话,只低头抚弄小猫。这只黑猫也是慵懒听话,竟然这么长时间在主人怀中不动不闹。
“小家伙真乖。你先带它下去休息吧。别的事情咱们以后慢慢聊。”
小公主乖巧点头,行礼离开。
不知为何,看着她的背影,陈吉发突然就想起了家里的陈芝芃。
像这种沉默寡言、内向自闭的孩子往往是由于缺乏父母的关爱导致的,教育起来需要更多的耐心。
连自己的孩子都教不好的陈吉发,就更别提教别人的孩子。
专业事情还是留给专业的人做,他提笔写了封信给宋彩蝶,让她给太子、公主安排好学伴和课程,务必要让两位殿下在六年的学制后,认同合作社的各项价值观念,成为有近代视野的统治者。
两日后,陈吉发先行出京,往大名府去。
大队人马和太子、公主及随从人员后续撤出,从天津上船,走水路返回胶州、松江、江夏等地。
陈吉发的离开,以及军事力量的转移,让朝廷中许多心思活络者产生了别样的心思,陈吉发刚刚到大名府,就听说钱谦益科举舞弊的事情又被翻出来炒作,影响了他的首辅权威。
与此同时,这次恩科中加试的算学、商学等科目也受到攻讦,虽然这些科目并不作为最终排名的分数,只作为陈吉发选材的参考,但这些学科显然对那些天主教传播较为广泛的沿海地区更加友好,内地更加传统的士大夫不能接收。
对这两件事,陈吉发未进行干预。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不在大明帝国的破房子上浪费太多精力,那就不要去管这些破事。
合作社在政治上的底线始终如一,那就是任何政治军事波动不能干扰合作社的正常发展,尤其不能影响到长江沿线城市的经济发展。
只要不是威胁这条底线,其他的事情只是锦上添花的添头,并不值得陈吉发花费大气力去解决。
陈吉发这次前往大名府,有两个目的。其一便是视察这块地方的建设;其二,便是借道前往开封,会见周王。
先前,在对待藩王的态度上,虽说促成了削减藩王待遇的圣旨,但这东西若是没有宗藩的响应支持,靠合作社武力推行,肯定是要惹大麻烦的。
圣旨下达后,天下宗藩都按兵不动,只有同陈吉发早有协议的襄王府上表响应。
陈吉发不能看着宗藩侵占大量的土地和商业资源与合作社别苗头,因此,他决定说服更多宗藩实施改革。
周王朱恭枵,便是他选定的第一人选。
此人性情温和,知书达理,而且同情底层,乐善好施,早就贤名远播。
若是能得到他的支持,做出个放弃土地发家致富的样板来,再与其他宗藩谈判,就会事半功倍。
开封府与大名府临近,陈吉发一路从大名县南下,每个县停留一天,听取当地合作社汇报,随机走访农庄、商会和百姓。
如今的负责人罗霄宪十分紧张,生怕出什么漏子。
好在除了农户们对于工分报酬、物资调配和水利建设等方面有些小意见之外,并没有什么负面举报。
到中秋节那天,正好完成了考察行程,抵达了开封府,赶上张灯结彩的月圆夜。
每逢佳节倍思亲,陈吉发在客栈安顿下来,见月色正好,不免想起之前同熊韵芝的种种,又有些感慨悲凉。
赵坤兴也有点想他家夫人,到院子里见陈吉发也在仰头望月,两个大男人便准备出去约个酒。
这个时代,城市的夜晚往往有宵禁,只在中秋这样的节庆才会有庙会花灯。
反正今日过节,两人溜溜达达,顺着汴河欣赏满城灯火,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竟然渐渐的忘却了伤悲。
大城开封,明末有户籍人口三十七万余,算上非户籍人口,及邻近入城务工的奴仆杂役,粗略估计有六十万人。
这种人口规模,在明末历史条件下,绝对是排得上号的雄城。
然而,在历史上,崇祯十五年,闯王李自成为了达到速破开封的目的,掘黄河水淹开封,这座近六十万人口赖以生存的城市随之夷为平地,粗略估计有四十余万人死于此役。
而此时此刻,这些将在三年后就死于非命的生命,就在陈吉发的眼前,人头攒动,花灯过境。
陈吉发无法想象这么多百姓因一场大水死于泽国,无法承受繁华的都市瞬间化为炼狱。
如今他已经有了足够多的筹码来终结这个乱世,八年前那个端午节在人声鼎沸的江边看龙舟时的那些思绪,此时再度涌上心头,可他的心境已经全然不同。
唯独可惜,梦回灯火阑珊处,伊人已赴明月中。
“喂,吉发快看,那边好热闹!”
赵坤兴拍了拍陈吉发的肩膀,将他从思绪中拉回现实,定睛看去,有个货郎挂了满幕的漂亮花灯,不少游客正聚在前面猜灯谜。
“猜对三个灯谜送一盏花灯?吉发,你不是最擅长这些推理解谜?咱们去试试?”
“你要这玩意做啥?”
“回去送糖糖呀。好不容易来一趟。”
“行吧。我来看看……”
赵坤兴交了三十文钱,随便挑了盏看上去最漂亮的花灯,将上面的三个题目给陈吉发。
旁边有不少人正在认真思索谜题,见到赵坤兴挑中那盏灯上的题,有个俏丽的小丫鬟心直嘴快,打趣道:
“公子您可挑准了,这题目可有些难度的,我家小姐想了许久都没想到。你们别到时候解不出来,白白花钱。”
“你小姐解不出,咱家表弟肯定没问题。”赵坤兴不以为然,满脸的得意相,“我这表弟可是天子门生,进士及第,区区灯谜,不在话下。”
“吹牛吧你!”那丫鬟不信,取笑道:“我家小姐自幼师从名门,才名无双,就算是进士及第又如何?普通的进士我家小姐也是看不上的。”
这话说出来,那丫鬟旁边有个蒙面女子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袖。
“寒枝,切莫张扬!”
正在看题目的陈吉发听见这声音,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正对上那双面纱上的明眸。
夜空的灯火映照在干净清澈的眼底,如同璀璨迷人的星河,瞬间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韵芝……”
那女子见陈吉发目不转睛的样子,眉头微蹙,别过脸去,拽着丫鬟换了个位置。
人流隔开彼此,陈吉发有些怅然若失。
“喂,怎么了?方才那丫头如此嚣张,你赶紧解题,让她们瞧瞧厉害!”
陈吉发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
笑了笑,拿起题目,又从老板那里讨来笔墨,随手将答案写了上去。
这些灯谜大多都是猜字或者猜物,陈吉发本身学识就不差,再说有系统这个金手指,解题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并不费力。
那老板见陈吉发只是随手写,起初并不在意,但等认真看时,却惊为天人。
“哎呀呀,公子大才!这题目挂在此处,已有三天无人答对,您这一出手,便能立刻知晓谜底,真是不简单呀!来,这盏灯您收下!”
赵坤兴乐呵呵的接过花灯,而另一边,那位蒙面女子有些诧异的从老板手中接过陈吉发的答案,看过之后,不禁哑然失笑。
自己琢磨了半天,竟没想到谜底如此简单。
看来,是她把题目想复杂了。
大多数人恐怕都会被这道题所迷惑,却唯独那位公子独具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