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咒是一种至毒邪术。此术以人血为引,精气为媒。当被种咒之人与他人发生直接身体接触时,被种咒之人身上的血咒会立即自动激活并转移到他人身上。此时,两人的感识、气运、魂灵便会彻底连通。非下咒之人无法解除此咒术。
墨殇抬眸,下一秒,被铁锁团团缚住的鬼孩子身上的铁锁尽数崩碎,化成齑粉。
那些紧拉铁锁的府兵们根本来不及想究竟发生了什么,在那些铁锁消散的瞬间,他们便被无名之力扔出了府院。
潍弨惊的一身冷汗,府内的府兵们更是连连后退,屏息凝神,不敢出声。
初颜身上的疼痛感并未随着连锁崩裂而消失,反而疼痛加剧。她浑身的骨头似是被人硬生生压断,无数根穿着细线的银针穿透了她的心脏,拉扯着她往前屈身。
“怎么了?哪里疼?”墨殇拉住初颜,想把初颜捞起来。可初颜的身子硬得很,墨殇不仅没把她拉起,还被初颜带着砰的跪在了地上。
“嘿嘿嘿”一旁,那个鬼孩子拍着手,咧嘴笑了“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墨媱上前,一把捏住那孩子的脖颈,低吼“说 ,谁给你下的咒?”
“咒?”鬼孩子露齿而笑“嘿嘿嘿,什么咒,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嘿嘿~”
“你信不信我打碎你身上的的残魂,让你世世沦为恶鬼,永不超生。”墨媱掐着孩子的脖子,又不敢太使力。
那鬼孩子不以为然,他摇头晃脑的看着初颜,笑道“太像了,太像了!”
“太像了?”墨殇将如同石像般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初颜紧抱在怀中,抬头看向那个鬼孩子,沉声问“像谁?”
那孩子指了指自己,笑道“像这个孩子啊!”
墨殇咬牙压抑着腾起的怒气,沉声问:“这个孩子在哪?”
“就在冼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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冼府所在的乌呿巷被提刑按察司临时封控,百姓们在睡梦中被叫醒,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慌慌张张的来不及穿好衣服,便被府兵推攘着转移到临巷的官驿里。冼府外,所有的看守和收殓尸体的仵作们也尽数被撤走。冼府左右方圆十里就只有墨殇、墨媱、潍弨、司马聿清、昏迷不醒的初颜还有那个鬼孩子。
“你说孩子在这里,”墨媱问“在哪里?”
“在房子后面。”那孩子往前飘着,“我带你们去。”
冼府的尸体还没收完,那些倒挂在合欢树上的女尸睁着幽绿的眼睛,像是即将转醒的蝙蝠,随着夜风左右乱晃,阴森至极。然而,这还不是最阴森的,最阴森的是墨殇将地上那些下肢踩碎时,骨头的碎裂声和肉的糜烂声混在一起发出的声音,那声音让人听着不觉颤栗。
鬼孩子带着一行人在冼府走了大半圈,最后停在了冼府后面的祖坟处。
司马聿清左右环视了一下,问那鬼孩子:“这孩子是冼家人?”
“不是的。”鬼孩子摇了摇头,飘到了一块墓碑旁“但是这孩子在这里。”
墨殇将怀中的初颜抱紧,瞟了一眼眼前墓碑上的‘爱子冼长楙之墓’七个大字,抬眼问那鬼孩子“在这里面?”
鬼孩子点了点头。
“里面是什么……”‘意思’两个字潍弨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见墨殇指尖一挑,砰的一声巨响,墓碑被硬生生的从地上拔起,顷刻间,供盘贡品和着大理石墓碑、金丝楠木的棺材盖全部被炸成齑粉。
潍弨控制不住了,蹭的一下窜到了司马聿清的身后。司马聿清还算是很淡定,只揉了揉迷眼的灰尘。
金丝楠木棺里是已白骨化的尸体,白骨上搭挂着璀璨的珠宝。木棺外,黄金、白银、玉器、陶器、文房四宝、刀枪剑戟、珍品古玩……几乎所有能想到的东西里面都有,这些东西将阴宅堆的满满当当。
真好!
穷人的尸骨会被扬在战火里,埋在废墟下,祭了乱世烽烟,而富人则不会,钱权融成坚硬的铁壁,穷人的骨血是他们拿来遮风的墙。生时,他们在铜墙铁壁里一生享乐,死后也想靠着这些钱财在阴曹地府再耍一遭,为来生择个好去处。
可是,过了奈何桥,所有皆抛下。
“放开我,你放开我~”墨殇怀中的初颜在棺材板被掀开的刹那不停挣扎。
墨媱走到墨殇旁边,拍了拍墨殇的肩膀 “或许她自己知道怎样把她身上的东西送走。”
墨殇虽不情愿,还是轻轻的把初颜放到了地上。
初颜被放到地上的刹那,便像是后面有猛兽追赶的幼兽一般,不顾一切地往冼长楙的阴宅里面爬。
墨殇提着一口气,一步一步的紧跟在初颜的后面。
“哎,姑娘,你……”潍弨赶忙走上去,想拦住初颜,被司马聿清拦住。
“快到了。”鬼孩子坐在冼长楙的阴宅里,一双眼睛粘在初颜身上“就快到了!”
初颜手抓着土地,只是拼命的往前爬,往她的归宿,努力的爬。
一旁的人屏息站在原地,看着初颜爬进了长楙的阴宅里。她急切着扒拉着阴宅里成山的宝物,像狗一样把它们刨到外面。
“那孩子在这些宝物的下面?”墨殇抬眸,看着坐在一旁开心的踢着腿的鬼孩子,眼中敛着欲泄的杀意。
那孩子身子哆嗦着,低着头,委屈道“你是要把我的尸骨炸飞吗?”
墨殇紧敛眉头紧蹙,牙齿磨的吱吱响。
棺材四周的陪葬品足足一尺多深,五个人一起挖也挖了小半个时辰。
金银财宝拂去,埋在黑暗里的污脏终于浮现。被璀璨的珠玉金银盖着的,是二十一具白骨。十具成年男子的无头白骨,十具成年女子的无头白骨。剩下的,是一具孩子的尸骨,尸骨跪在棺材底部,头骨仍在,肱骨、尺桡骨和指骨搭在一具成年男子白骨的胸前。
初颜手指鬼使神差的碰了碰那孩子的尸骨,一缕残魂打进了她的体内。惨白到底的世界终于有了颜色,牵着自己神经的那个声音突然间消失,世界骤然恢复了平静。初颜觉得一阵眩晕。
难道附在自己身上的血咒消失了?
肩部的一阵剧痛,初颜睁开眼。她的身子变成了一个五六岁孩童的尸体,她正被押跪在地上,肩膀似是要脱臼了。
原来,她的魂灵又附身到了那具孩子的白骨身上。
面前的深坑里。歪歪扭扭的躺着十个男人的尸体和九个女人的尸体。尸体旁边跪着的女人在嘶喊“你们杀了我爹,你们不得好死!”
她全身的皮都被扒下,头发也被硬生生拔掉。四个男人手持铁鞭在她身上猛抽,血肉飞溅。
阴宅里,金丝楠木棺盖未关,冼末萩正跪在棺材边,向冼长楙的尸体上铺摆珠宝。他一边铺摆着,一边笑道“孩子,你安心的去吧!杀死你的贱人在这。你看看,你看看她!”
原来,这个跪着的女人,就是那个为父报仇毒死冼长楙的女子。
“爹为你报了仇。”冼末萩将大师开了光的玉佛带在冼长楙脖颈上“大师在她的身上下了奴契,她生生世世都会是你的贱奴,她永生永世都将为她的罪孽赎罪。”
恶魔有神佛保佑,不知是否可以长命百岁。无辜之人,向恶魔跪伏忏悔,却必得永陷炼狱的后果。
天凉了,把心冻了个透彻。
“还有啊!”冼末萩用手环指着棺材旁边的无头尸体,道“你别怕孤单,你的朋友们,你喜欢的女人们,这一路上,他们都会陪着你。”
初颜瞧着那些刀口还留着血的尸体,不住颤栗。是她在颤栗,也是这个孩子的身体在颤栗。
“你放了我!放了我!”初颜附身的这个孩子冲着冼末萩大喊“你是杀人犯,你杀了婆婆,你杀了婆婆!”
“差点忘了。”冼末萩转身,眼睛里凝着烈火“你看,为了怕你孤单,我还给你准备了个孩子。”
冼末萩的话刚说完,初颜就被推到了棺材旁。脚踝一阵刺痛,初颜的脚踝不知被什么划了一道深口子。
她以为附身的这孩子接下来的动作是赶紧往坑外面爬,可谁知道这孩子竟然站都站不直,却一瘸一拐的往冼末萩身上扑,边扑变大喊“你杀了婆婆,你杀了婆婆!”
孩子的杀意,是不知深浅的痴傻,是胸无谋算的冲动;是舍生忘死勇气,也是飞蛾扑火的本能。
五六岁的孩子,刚过冼末萩的膝盖。既打了草,也惊了蛇,结果可想而知。
“你日日坐在我家门口,不就是想进我家门吗?” 冼末萩反扣住孩子的胳膊,膝盖重重的压在她的后肩。孩子疼的大喊。
“我这孩儿命不好,没留下种。”冼末萩笑道,“既然你这么想给我当孙子,那我便成全你!”
一阵刺耳的骨裂声传来,初颜耳朵鸣叫不已。
冼末萩在她面前肆笑着,说着什么,初颜都听不到了。她被押跪在尖硬的石头上,石头扎破了皮肉,穿刺进膝盖骨里。她手臂突然间钻心剧痛。
在她失去意识的刹那,她看到了自己的两只胳膊溅摔到一边的尸堆上。
“初颜,初颜!”黑暗中,有一个冰冷的怀抱紧紧贴着她,那怀抱很凉,却瞬间冰封了她浑身的伤痛。
是墨殇。
初颜睁开眼,自己正靠躺在墨殇腿上,一股沁凉的灵力正在周身流动。
他不是入魔了吗?怎么会有这般清纯的灵力?
“怎么样?”墨殇见初颜醒了,忧心的问“哪里不舒服?”
好闻,他身上的梅香真的好闻,好想一辈子都溺死在这成劫的梅香里。好听,他的声音真的好听,好想被这声音织成的网牢牢捆缚,一辈子甘愿困死其中。
想到这,初颜觉得自己肯定是醉了。
附着在初颜身上的一缕残魂已经离开了初颜的身子,飘回了那孩子的白骨上,初颜身上的疼痛感已完全消失。
坐在一旁的孩子的白骨已从坑中站起。眼下,他身上浓稠的鬼气已消散,眼中已没有了幽绿的寒光。他瑟缩的站在一边。
“对不起。”他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的看向初颜,怯声道“对不起。”
初颜缓了会,拍了拍身上的灰,走上前,问那鬼孩子:“你来这是因为你婆婆是吗?”
鬼孩子啪的跪在地上,哀求道“姐姐,婆婆在这里,你救救婆婆好不好?”
墨殇走到初颜前面,右手将初颜拦在身后,垂眸看向那鬼孩子,问:“这些白骨里面有你婆婆吗?”
那鬼孩子使劲的摇着头。
墨殇:“那她在哪里?”
那鬼孩子指了指旁边的水井道“在那里。”
那孩子带着一行人走到那口水井旁,就像着了魔一样,趴在那井口,伸着双手在那枯井里不停的摸索着。
墨殇问:“你在找什么?”
那小男孩向旁边挪了挪,指着水井对着墨殇说了两个字“死人!”
死人?
这两个字从那孩子的嘴里飘出,和着这阴冷的月色让人头皮发麻。而且这两个字从这小男孩口中说出之后,潍弨总是感觉这个井口会突然冒出个死人的脑袋。
于是,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小步,侧身站到墨殇身后。
司马聿清蹲下,看向那孩子,轻声道:“冼家人的尸体都被抬走了,不在这里。”
“婆婆不是冼家人。”那小男孩摇了摇头,伸着手拼命往井下够:“井下真的有尸体,婆婆真的就在下面,你们相信我!”
墨殇微怔了一会,探头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枯井。眼前的枯井并无异样,墨殇从旁边捡了一块大石头扔下去,半晌也未听见回音。
那孩子见墨殇许久未行动便又趴在井口,折着身子,双手使劲的往水里面够。
从后面看这个动作并不是在胡闹,这孩子似乎是在一侧找着什么东西。
墨媱走上前,将那孩子从井边抱下,问“你是在找机关吗?”
那男孩瞪着眼睛,狂点头。
墨殇撸起袖子,伸手在那井口探了探。那井水的温度和井壁的温度大体一样,井璧摸上去除了有些坑洼不平以外并无什么异样。
男孩看着墨殇,道:“哥哥,我确定,这井壁肯定有机关,而且是你们大人手能够到的地方!”
墨殇找了很久,可他指尖触碰到的除了冰冷的石壁就是冰冷的井水。
初颜靠近水井就开始不停的打着喷嚏“这水好像有股味道!”
墨殇疑惑的问:“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