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末萩和王戍奕是祁南六城最富有、最有权势的两大家族 。冼末萩本是靠典当、六博起家,后来做了军马生意。这样的行当本就为大多数百姓所厌弃。加之那冼末萩的儿子敛财无道,坑骗普通百姓钱财,更是强掳民女,惹出了数件人命官司。久而久之,百姓们更是对冼末萩一家藏怒宿怨。
而那王家家主王戍奕六年前依靠鱼盐生意发了家。虽然实力不及冼末萩,但是也算是当地最有名的富绅之一。
本想着朱门富贵时长久,可谁知一夜之间冼、王两家全部被杀,两家的珠宝也被土匪洗劫一空。
从主街向西走了大概七八里左右的距离,便到了冼末萩的府宅。
冼府的门口,赫赫扬扬的伫立着两只威武的石狮,石狮威严端详着来来往往的人。大门紧锁,将所有的繁华奢靡紧紧锁在门内。
潍弨看向门口守着的衙役,令道“开门!”
守门衙役得令,打开了冼府大门。
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开门的衙役下意识禁了禁鼻子,身体微微后倾。
墨殇看向潍弨:“让里面的人都撤出来,候在外面。”
潍弨道“好。”
一行人进去后,门口的衙役把府门重新关上。
墨殇走上前,仔细的打量着府内的一切。
石板路上,零零落落的散着各种物件,数百具尸体整齐的铺在上面。虽然昨天一天提刑按察司已经清走了一些尸体,可放眼望去,地上仍鲜有可以落脚之处,以至于墨殇三人不得不小心翼翼一步步的往前淌着走。
院门前这些死者的打扮算是极其素旧,皆身着素色棉衣,未施粉黛,手上有的还紧紧握着银碟玉碗。他们并未经受过多的虐待,身上只有心口一处致命伤。
司马聿清简单瞟了眼地上的尸体,问潍弨:“所有死者都在这了?”
潍弨道“这九十二具尸体都只是着冼府下人的尸体,冼末萩夫人和孩子们的尸体都在里面。”
在潍弨的引导下,一行人继续往前走。穿过两道游廊,一行人来到了主院。
主院内,五十多具被肢解的女尸歪歪扭扭的躺在地上,簪饰玉饰散落一地。不同于适才所见的那些死者,她们身上的衣服已被搅划的稀烂,裸露在外的皮肉爬满了蚁虫。她们的手指已经扭曲变形。
潍弨道:“这里的五十三具女尸是冼末萩父子的姬妾家妓,包括他们曾在青楼里找过的姑娘。”
“青楼?”墨殇转身,看向潍弨“你的意思是说凶手不仅杀了府中的人,还特意把那些与曾与冼家父子有染的姑娘们也弄了来,在这一起杀掉?”
潍弨道“是不是在这杀掉的现在还不得而知。不过听那些青楼老鸨们说,这些姑娘们确实是被冼府的人带走的。”
正在这时,一直蹲在地上为那些姑娘查看伤口的初颜拉了拉墨殇的袖口“你看,这可是阴瘢?”
墨殇垂眸,只见初颜手指所指的尸体的皮肤上确实生出了黑色的阴瘢。
墨殇蹙眉,点了点头。
“不会吧!”初颜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看了这些女人的后颈都有阴瘢。”
“阴瘢?”潍弨不解“你们说的可是尸斑。”
“不是一回事。”墨殇不想解释的太多,转而问“可有人见过行凶之人?”
潍弨道:“有人在前日白天见到过冼末萩回府,其他的一概不知。”
墨殇又问:“也不知道这些人遇害的具体时间吗?这么多人被虐杀肯定会有哀嚎哭闹的声音吧!”
司马聿清笑了笑“这冼家和王家的小辈们做了不少欺压百姓,摧兰折玉之事,百姓们早已怨声载道。想来就算他们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怕是也不会告诉我们。”
“御史大人说的是啊!”潍弨无奈的摆了摆手“这附近两条街的百姓我都问了,他们都说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尸体是何时发现的?”墨殇抬眸,看向潍弨“你不会告诉我尸体是何时发现的、谁发现的也不知道吧!”
“尸体是冼家赌场的一个账房先生发现的。”潍弨抽出一封信,递给墨殇“账房先生说前一晚他收到了这封冼末萩写的亲笔信,要那账房先生带着五十万两银票于第二日的辰时三刻找他。可当账房先生来的时候,看到大门开着,里面全都是死人。账房先生就赶紧报了官。”
墨殇打开,简单看了看,给了司马聿清,问潍弨“看了半天,冼末萩和他儿子的尸体在哪里?”
“他的尸体在那边的祠堂里。” 潍弨说着,指着右侧房门虚掩着的冼氏宗祠。
墨殇拉起初颜,跟在潍弨和司马聿清的身后走进祠堂。
只见,右手边的祠堂中,冼末萩和他的儿子被数百支短剑钉在墙上。他们的身上皆松松垮垮的搭着一件精致亵衣。他们的面部没有任何伤痕,身上却插着数百支短剑。
一阵风拂过,他亵衣的一角被吹开。只见那里面包着的是一具还挂着些许浓血嫩肉的白骨,
初颜走近,仔细的端详着冼末萩的尸体。过了半晌,初颜身体一僵。
墨殇注意到了初颜的异常,走上前,问:“怎么了?”
初颜伸手将冼末萩右脚处亵衣往上翻。只见那冼末萩的右脚腕外侧有一道很浅的缝隙。
墨殇咽了口气,低声道:“站到我后面。”
初颜闻声,自觉地闪退到墨殇的旁边。
墨殇指尖轻点,冼末萩身上数百根短剑顷刻间被拔出。就在那数百根短剑被拔下的一刹那,冼末萩身上的骨头瞬间散成数百块,砸落到地上,七散八落的碎了一地。
“呜呜呜!”
就在这时,一阵小儿的哭声在祠堂中骤然响起。那声音恸心却不悚然,空灵而不沉闷。
墨殇在这祠堂的四周仔细打量了一番,最后视线停留在这祠堂最右边的一个墓棺之上。
墨殇在进来之时就已经探查了很久。这祠堂之内满是阴诡之气,没有任何生气可言。这就意味着那孩子的哭声并不是来自于活人,而是来自于盘桓在这祠堂内的阴灵。
常理来看,这种堆积了超过百具尸体以上的至阴血腥之地,一定会有阴灵作祟。那阴灵常常伪装成孩童的样子博取活人的关注与同情。一旦活人产生了同情之心,靠近阴灵,那阴灵便会瞬间冲进活人的体内,寄居在活人的身体中,腐蚀掉活人的灵魄,从而获得复生。
可是,奇怪的是,这孩子的哭声干净空灵,没有任何邪意。
初颜看着那墓棺,问:“要去看看吗?”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看看。”墨殇幻出君子意,走到那墓棺旁边。
那墓棺看上去就是普通墓棺,可一旦墨殇靠近,那墓棺四周便会生出灵界。那道灵界看上去似乎并非普通的灵界,任凭墨殇用君子意如何劈砍,那道灵界自岿然不动。
初颜走上前,用手摸了摸那道灵界,道:“这灵界上面似乎被人加了阴咒。”
墨殇沉声道:“回去!”
初颜似是没听见,道:“这阴咒外力无法解开,只能从里面破开。可里面的东西似乎被墓棺内的什么东西压着,出不来。要想破开灵界上面的咒法,只能用法术将其化解。”
司马聿清笑了笑,也走上前:“姑娘还真是深藏不露啊,竟然对咒法之术也有涉猎。”
初颜愣了愣,这才明白墨殇为什么不想让自己插手。
这咒法被彼时之人认为是邪术,听说当年聂曦梅死后,仙门众人大肆追杀那些修习咒法之术的修仙之人和门派,浩浩荡荡的‘剿肃’行动就是这么来的。
初颜的咒法是救了她的那个所谓的‘父亲’逼她所习,这事若是被外人知道,她,甚至她身后的势力都会有暴露的危险。
司马聿清追问道:“不知初颜是从何处习的这咒法之术?”
初颜傻笑着,脑子飞速转着想着应该如何解释。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灵界骤然消失,那墓棺的盖子也被弹飞。
原来就在初颜傻笑着想去解释的时候,墨殇已用内力强行破开了灵界。
“若是御史大人也想学,”墨殇将初颜拉到身边,笑道“待回去后,我也教您,您看可好?”
也?
初颜一怔,墨殇这是?这是在帮她解围?
司马聿清摆了摆手,大笑道“不敢不敢,我凡胎肉体,实在不配。”
墨殇垂眸看了眼初颜。
“谢谢你。”初颜小声道。
墨殇笑了笑,没说什么。
几人来到墓棺前,里面正躺着一个羸弱的男孩。他皮肉深凹,骨骼突出,乍一看,像是被剔了血肉的干尸。他的身上穿着金丝亵衣,颈下枕着一块琉璃枕,双手紧握,置于胸前,双眼微闭,像是在这墓棺中沉沉睡去一样。他的嘴唇发紫,已经没有了呼吸。看上去,应该是中毒而亡。
初颜道:“好香啊!”
墨殇问:“什么好香?”
“你没闻到吗?” 初颜用手在墨殇的鼻前扇了扇“这孩子的身上有一股很清淡的花香。像是.......是无条花的香味。”
“无条花?”潍弨道:“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这回没等初颜回答,墨殇便抢答:“无条花状如稿芨,叶如葵赤背,有剧毒,中毒之人并无痛感。”
“有剧毒,又无痛感?”司马聿清伸手摸了摸那孩子的额头,笑道“这歹人对这孩子倒是格外的好啊!”
墨殇看了眼司马聿清,笑了笑表示赞同。
初颜也注意到了这点。这孩子衣着工整干净,外面连一滴血都没有。而且这无条花之毒也不会让人有任何痛感。
那些身着华服的冼家人各个都是身首异处,面目全非。那冼末萩更是被大卸八块。可以说,行凶之人对这冼家人的的恨意大到极致才会对整个冼府之人做下如此丧心病狂,灭绝人性的事情来。
可在极致的仇恨下,这孩子为什么会独存?为什么这孩子的尸体会被如此大费周章的护着?
“咦?”司马聿清惊道:“这孩子手里是有东西吗?”
墨殇将手伸进墓棺,轻轻的分开那孩子握紧的两只手。只见这孩子手中确实有一个东西。
墨殇将孩子手中握着的东西拿出,那是一把赤金长生锁,长生锁的背面刻着‘冼偲岚’三个字。
初颜问:“冼偲岚?冼偲岚是谁?”
潍弨道:“这冼偲岚是冼末萩过世的女儿冼青岚之子。外界对这孩子知之甚少,只知道六年前,冼青岚未婚生子,生下冼偲岚。生产当晚,冼家起了一场大火。除了这孩子以外,宅院中无一人生还。”
大火?
初颜看着这孩子,突觉身体不适,只觉得浑身的皮肉都在抽疼。
墨殇的手刚覆在初颜的肩头,突然间那阵停下来的小儿的哭声又一次在祠堂中响起。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怨气正从主院中升起。
墨殇走出祠堂,冲门外的墨媱喊道:“墨媱,你去在这冼府四周设下结界,以防我招魂的过程中有外人误闯,防止这里的怨灵跑出去。”
“你要招魂?”初颜问。
虽听说过招魂,但初颜未曾亲眼见过有人操作。一方面,招魂意在控制已死之人的魂魄以达到施术者的某些目的,这种利用已死之人的行为实非正统仙门众派所能接受。另一方面,招魂的结果受施术者法力水平的影响。若无强大的法力支持,魂魄即便被招来,也无法被送走,只能变成怨灵到处作乱。就算施术者将招来的魂魄推入正常的转生轨道,若招来的魂魄不配合不肯离去,施术者无法控制,同样也会变成为祸人间的恶灵。故而鲜少有人使用此法。
“这些散魂碎魄既已来了,当然要用上一用。”墨殇话音刚落,便驱动法力。
那些尸体的眼睛骤然间睁开。阴风骤起,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哭喊声,一道道灰色的魂灵从府中各处飘至主院。
潍弨抹了一把汗,半边身子靠在旁边的老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