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牢内漆黑一片,初颜并未随身携带生火的工具。别说找不到北了,她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好在她记得刚进来的时候看到右侧有一个岔路,她手脚并用摸索着往前探。
与她想象中的牢房不同,这牢里没有血腥味,也没有鬼哭狼嚎,仔细一听,呵呵,连个风声也没有。
太好了,不用担心被鬼怪吓破胆了,更不用担心被墨氏之人发现了,要是这里没有空气,她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躺板板了。
“从这里出去,她一定要养成看黄历的好习惯。”初颜想着,脚下的步子也不自觉大了些。就是这一步,她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踩到了某个机关。顷刻间,她双脚跟被什么东西瞬间抬起,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往前栽。
慌乱间,她抽出腰中的骨刀,将它搓成两截,分别将两截刀插进墙壁中。而后,她的双脚借力抬起,整个人架在两墙中间。
两刀与墙壁相触产生的火花尚未熄灭,趁着微弱的光,初颜仔细环顾着四周,只见前方的路上铺了数百只长钉,钉尖上还往下滴着黑褐色的液体。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大难来时爬得快。可初颜觉得这话不对。若是把牛犊放在虎窝里,她不信牛犊面对着血盆大口不会当场吓尿。而大难来时,人往往没有逃脱这个选项,就像她现在这样,爬都没地儿爬。
初颜算了算自己到长钉阵尾的距离,果断放弃了荡过去那种野人的做派,不美观,最重要的是掌握不好力度,会死的很惨。她记得刚入冰牢时,她似乎听到了一阵金属碰撞的轰隆声,她刚刚是误触了机关才被挂在墙上,那是不是就说明那些长钉的机关在她走过的路上?
初颜也没犹豫,将骨刀向后甩出,骨刀像个没头苍蝇般噼噼啪啪的在地面和墙上乱打一气。也不知骨刀打在了哪里,刚入冰牢时那金属的碰撞声再一次响起。就着骨刀与石墙、地面摩擦产生的火光,初颜看到面前的长顶阵轰然陷入地下。
初颜从墙上跳下,收了骨刀,往前走了几步便走到了路的尽头。路的尽头,是两条岔路,每个岔路上都有烛火,而且每个岔路上都有数十间冰牢。一大片不断腾起的寒凉之气从冰牢里面传来。
初颜既不知那位被抓的小弟子被关押在哪里,也不知道那个小弟子长什么样子。她本以为此番贸然潜进来大抵要花费很长时间。可实际上,情况却比她想象中的要乐观些。
她在这冰牢中转了大半圈,发现这些冰牢中关着的大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有男有女。他们瘫躺在冰牢的冰床上,身体中不断飘出的戾气正被冰床的寒气压制着。他们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霜痂,想来是在这冰牢里待了数年。
清茗既说那小弟子是刚入山不久的,那就肯定不会是这些人。
大约把这所有冰室逛了个遍后,初颜在最里面的冰牢里找到了靠着冰床歪坐着的小弟子。那小弟子大概十几岁的模样,和其他人不同,小弟子蜷在冰床的前面,身上的衣服上满是血渍,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未干透的泪还挂在那张脏昔昔的脸上。
初颜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冰牢门口。
那小弟子似乎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先是往后缩了缩,满眼的惊恐。待看到初颜的时候,整个人便放松了下来,抓着铁门激动大喊:“姐姐,你来了!”
姐姐?
这是她听到第二个人唤她姐姐了。初颜在记忆中搜索了一番,并未发现自己碰到过这男孩。不过从他如此激烈的反应中不难看出,那孩子似乎是看到自己脸上的这张皮把自己认成了聂曦梅。
这小弟子虽然长得高挑,骨骼却瘦小,他的嗓音低沉,却也泛着孩子独有的稚嫩。
初颜毫不费力撬开了牢门上的铁锁,进入牢房,扶那小弟子坐下。
初颜仔细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小弟子,问:“都伤了哪里?”
小弟子没心没肺地笑着:“没伤。”
初颜没多说,她将小弟子的外衣脱下,只见里面的衣服都已经被血色浸透。
“没事,就是被打了几下而已,不疼的。”小弟子上下打量着初颜,问:“姐姐,你没事吧!”
“我?我能有什么事?”初颜将那小弟子的外衣搭在腿上,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到小弟子的身上。
小弟子连连拒绝。
“我不冷,你看我额头上的汗”初颜说着,一把拉住那孩子,强行将外袍套他的身上,并将袖口的袋子抽紧,“虽然不合身,但好歹比冻着强。”
初颜拉过那孩子的右手,拿出准备好的药。
“这些伤不算什么的。”小弟子的手紧紧地拉着初颜的袖口,盯着初颜说。
“若是不算什么的话,你这哭花的脸是怎么回事!”初颜拉过小男孩的手,为他轻轻抹着药。
小弟子抽了抽鼻子,抹掉了眼角的泪,道:“只是想到姐姐,就觉得心疼。”
初颜听了那小弟子的话,心中一震,手中的动作骤然间停了下来。
习惯了打碎骨头也笑着往前爬,如今这黑暗中,一束微光照进。不管那束光是想要照亮谁,初颜的心都有了一丝触动。
初颜摸了摸小弟子的头,问道:“傻孩子,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心疼别人!你没有放火,为何要认罪?你若是不抗罪也不至于伤成这样。”
除了这些,初颜更想骂的是墨殇。他妈的他明知道这孩子就是个抗罪的棋子,却要把这孩子打的这么惨,做做样子不行吗?
小弟子摇了摇头,道:“没人逼我,我自己心甘情愿的。”
初颜疑惑道:“心甘情愿?为何?”
小弟子看着初颜,笑道:“我要保护你们。”
初颜愣了许久,才从那句话给她的震惊中晃过神来。她摸了摸那孩子的头,问:“我和墨殇做的皆是杀人害命的恶事,你为何要保护我们?”
那小弟子看着初颜的眼睛,正色道:“我知道你们是好人。”
好人?初颜听到这两个字不禁地冷笑了一声。
初颜:“你叫什么名字?”
小弟子脆生道:“我叫山河。姐姐,我真没什么。从前挨打挨惯了,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初颜听到山河从小挨打,心生一丝怜悯。她眉毛突然收紧,轻声问:“你从前总是被打吗?”
山河愣了半晌,摸了摸脑袋,笑道:“是的,从前性倔,不招人待见。不过好在有人庇佑着。”
话音刚落,一阵清晰又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初颜将山河扶起:“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你可以自己走吗?”
山河答道:“我可以的,姐姐放心。”
初颜点了点头,拉着山河就往来路跑。
山河虽然嘴上说无所谓,可他没跑几步,便跑不动了。更糟糕的是,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比她预想中来的要快。
“靠着墙,别动!”说着,初颜将山河推到墙角,掐灭了左右两边的烛火,整个通道瞬间黑了下来。
初颜将骨刀从腰间取出,冲着那脚步声传来的地方打去。刹那间,骨刀打出后被瞬间弹回了初颜的手上。
从适才兵刃相撞发出的声音以及刀被打回的力度来判断,初颜大概知道那人所处之地。她决定率先进攻,冲着那人所在之处刺去。来人的反应极快,来回几个回合,那人都轻松躲了过去。
初颜虽看不到那人,但她能感觉到那人并未使出灵力与她相斗,只是简单的闪身躲避,连武器都没用。
“你是谁!”初颜收刀,定立,问。
通道间的烛火突然被点亮。
初颜在墨氏所识之人不多,但面前这个男子她还是很熟悉,这个男子就是在归煞台打败魇兽,轻而易举的将铁剑插进洪荒玄铁中的墨璟。
“墨璟。”初颜问:“怎么是你?”
墨璟上前一步,道:“在此等你。”
“等我?”初颜不知墨璟口中的‘等’字是何意,不过照墨殇的性情来看,这人恐怕来者不善。初颜拉过躲在墙角的山河,将他拉到自己的身后。
初颜道:“这孩子是无辜的。”
墨璟道:“山河确实是无辜的。”
初颜不解的问:“为什么推他出去顶罪,还把他关到这牢里。难道就是为了随便抓来一个人在褚辉面前演一出戏吗?”
墨璟道:“墨殇不想打草惊蛇,这孩子甘愿做个顶包人,我们也不算是随便抓来一个人。”墨璟说着,拿出手中的剑鞘抵住墙上的一块凸石。
初颜只听身后哐啷哐啷的一阵巨响,向后一看,只见身后出现了一条向下的石阶。骤然间,一道明亮的强光从那石阶下面的空间传来。
墨璟:“随我来!”
初颜回过神之时,墨璟已经停在了石阶口。
“你拿着这个,跟在我身后。”说着,初颜将手中的骨刀放到山河的手上。
“好。”山河拿着初颜的骨刀,乖乖的点了点头。
走在石阶上,初颜只觉得透骨的寒气从脚下传来。石阶的左右两侧有数百个后天掏出的冰窟,有的冰窟中整齐的罗列着十余具棺椁或是数十坛骨灰盒;有的则是一个冰窟中摆着数张供桌,桌上摆列着数以百计的灵位。
墨璟走到最里面的那座冰窟之前,停下了脚步。
初颜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冰窟。面前的这座冰窟比之前看到的那些大了几倍。与之前看到的冰窟不同,眼前这个冰窟里面没有放置棺椁,也没有放置骨灰坛,只是放了一张供桌,供桌上面罗列着十余个灵位。
初颜走近,只见灵位上写着聂若怀,聂安枫,兰珏枫等等人的名字。
在世人眼里这些人不是毁天灭地、炼制邪术的魔头,就是残杀仙门名士、意图挑起仙门之战的畜生。想来除了墨殇,这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人肯为他们这种人立碑超度的了。
初颜扫了眼那些灵位,目光便往上移。在灵桌的最上方,初颜发现了一个玉光冰匣,匣壁中,几条清晰可见的游魂在打圈游荡,所经之处,燃起一片夺目的白光。玉匣外面裹挟着数层肉眼可见、凝厚异常的结界。
“难道里面放的是月寒石?”初颜想着,不自觉往前走了几步。
“可是要祭拜一下?”墨璟取出三只心香,递到初颜面前。
初颜一愣,才发现自己的莽撞行为让墨璟误以为她是要祭拜那些人。
“既来此,自然是要祭拜的。”初颜无奈,只好接过墨璟手中的三支香,跪在地上的蒲团上,对着着面前的灵牌祭拜。
身后,山河也随着初颜一同跪下,叩头。
手中的檀香烧到一半,灰色的轻烟骤然间凝成一团,而后消散不见。
墨璟道:“起来吧!”
“姐姐起来吧!”山河跑到初颜身边,将初颜扶起。
初颜问:“这些牌位皆墨宗主所设吗?”
墨璟道:“是的。”
初颜又问:“走了半天,怎么没有看到墨氏先祖的灵位?”
“墨氏家主及弟子们的灵位都被安置在墨氏的祠堂中,这里面的……都是不能见光的。”墨璟说着说着,突然生出了一丝梗噎。之前听清茗说过,这墨璟并非是墨氏中人,是十六年前墨殇从乾莱山带来的兰家人。
初颜的关注点并不在那些灵位上,她看着那供桌最上方的玉光冰匣,问墨璟:“我见那匣子倒是好看,不知里面放的是什么?是骨灰吗?”
墨璟愣了个神,笑了笑,道:“不是,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拿了出来。”
初颜怀疑道:“想来里面放着的应该是了不得的宝物吧!”
墨璟似乎不想在回答有关冰匣的问题,他道:“这里寒气太重,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三人走到冰牢的尽头,拐了个弯,面前出现了一道暗门,而在距离那道暗门不远处,便是初颜进来时的那扇石门。
初颜有些懵:“两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