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容央回来后,容凝陪着容央回了南阳城,容央为南朝在大景十年,虽谈不上忍辱负重,但也过得提心吊胆,性子也变得比以前谨慎许多。
容凝怕南阳城里有些蠢东西会招惹阿姐不痛快,怕她在南阳城里待着不舒服,她就放下所有的事情,陪着容央回去。
十年的时间,南朝已经发生了很多了变化,容央近乡情怯,越近南阳城,心越不安。
但到底不安什么,她又说不清楚。
容凝看出她的不安,心底难受得不行,在她心里,以前的阿姐璀璨如明珠,是南阳城里的独一份,混得也如鱼得水,哪里会像这般不安?
她想了想,觉得她阿姐可能是离开南朝太久,一时半会儿没适应,所以她吩咐所有人把脚程放慢,每到一个州郡,都停下来修整几天,带着阿姐吃喝玩乐,玩够了再接着赶路,原本一个月不到就能走完的路程,他们硬是走了快两个多月才到。
南阳城里的人也不催,皇帝放了话,说昭庆和亲十年,一朝回国,就应该好好看看,她以身入局去庇护过的国和子民是什么样子。
皇帝都这么说了,自然无人敢再呲一句废话,只能等着。
容凝和容央到南阳城那天,天气很好,城门口热闹非凡,皇帝和太子,带着一众妃嫔、皇子公主、宗室勋贵、文武百官在城门口迎接,百姓夹道相迎。
这样的景象,让容央有些恍惚。
去和亲时,尽管心里想着是为了家国大义,可夜深人静时,又忍不住觉得自己是被家国放弃的人,孤弱无依,惶恐不安。
可现在...好像又觉得,这十年,她做了一件非常了不得的大事。
容凝往马车里伸出手,嗓音轻柔,“阿姐,别怕,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
“好...”
她抓住容凝的手,一步一步的下了马车。
“恭迎昭庆公主...”
......
眼前跪倒一片,耳边请安的声音,一浪接着一浪,容央看着不远处的父皇,还有大哥,眼眶瞬间发烫,汹涌的情绪化作止不住的泪,喷薄而出。
泪水晕花了视线,她不敢走上前,待在原地没动。
皇帝见她哭成泪人,心疼得要死,几步上前从容凝手中接过她的手,“央儿,别哭,你荣归南朝是喜事,天大的喜事,别哭!”
他嗓音带着些许哽咽,眼眶也红红的,眼圈里也晃着泪光。
容央收了收哭意,后退一步,双手交叠,跪下叩首,行了个大礼。
“父皇,这几年未能在父皇身边尽孝,还让父皇日夜担心,儿臣不孝,请受儿臣一拜!”
“起来!”,皇帝把她拉起来,“你说的这些,根源都是在我这个做父亲的身上。”
把女儿推出去和亲是逼不得已,这几年他都因为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好在他的女儿终归是接回来了。
七八月的天日头还很大,怕晒坏了,皇帝就带着容央回了宫。
过了这么多年,昭庆宫一直空着,一应摆设也如当年一般。
容凝没有回公主府,陪着容央留在了宫里,谢翀倒是回去了,主持公主府的事务。
容央在昭庆宫没日没夜的睡了几天,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宫里为她办一场宫宴,以示对容央的看重。
办就办吧...
反正这些事情不需要她操持。
那场宫宴以后,容凝就带着容央回了她的公主府。
容央的公主府已经早就准备好了,但容央不想一个人住,空空荡荡的,不舒服。
出了宫,容凝带着容央玩遍南阳城内外,把她以前没去过的,不敢去的地方都走了遍。
玩了一个多月,容央就觉得没意思了。
“阿凝...你什么时候回北境啊?”,容央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动着琴弦,“你在南阳城待这么长时间,北境军还不乱套吗?”
容凝一听,软绵绵倒过来,靠在容央膝盖上,笑嘻嘻道,“阿姐,你放心,我回来之前已经把事情安排好了,且阿影和由缰都还在北境帮我盯着呢,不会出乱子的。我要陪着阿姐,不能把阿姐一个人放在南阳城,我舍不得。”
“这样啊...”
容央手指随意扫了一圈琴弦,懒洋洋道,“阿凝,自我出生起,就没出过南阳城,好不容易出了南阳城,也是从一个牢笼跳到另外一个牢笼,我这前半生,都是困在四方天地,就挺没意思的。
阿凝...其实我也想像你一样,走遍这南朝的山川四海,去看我没见过的云与海。”
容凝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瞬间弹跳起,“阿姐,我现在就跟父皇说,带你去云游!”
“你带我去云游,那北境怎么办?”
“辞了这官身就是,南朝今时不同往日,还是挑得出一个人来顶上我的位置。”
容央一听,伸手给了她一脑瓜崩,“胡说什么...为了这个位置你付出多少,你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可是阿姐,我一开始争这些,都只是想把你接回来,现在你回来了,我也不在乎这些了!”
容央张了张嘴,又闭上,一时还怎么回话。
想了许久,她才柔声道,“阿凝,阿姐知道你不是贪慕权势的人,之前做的所有,都是为了我。
可是阿凝,自南朝立国,这几百年里就只有你这么一位掌着实权的女子,这是在后世史书里都可以单开一页的分量,你走到今日的地位,其中的不易,你比我更清楚。
你一直在南朝,可能没仔细想想这意味着什么,可我从大景回来,从北到南,一路走到南阳城,我能清楚的感受到南朝女子的处境,好像比十年前要好很多。
可是从北境往南走,越靠近南阳城,这种变化,又好像小了很多。
到了南阳城,好像这十年没发生什么变化,女子还是那么谨慎又卑微。
每次宫宴上,她们看你的眼神多样,对你评价也褒贬不一,但阿姐知道,不管她们是嫉妒也好,羡慕也罢,她们心底里比谁都希望自己能活成你的样子,可她们没有办法。
你在北境十年多,影响力巨大,你让女孩子读书、习武,允许她们像男子一样走出后院宅门,虽然可能要受比男子更严苛的考验,但终究是有了机会,去外面挣自己的一番天地。
北境女子的自由,是寻常女子不敢想象的。
她们可以在私塾做女夫子,教更多的姑娘读书明事理,不会有人告诉她们女子无才便是德。
她们可以在校场上挥舞刀枪,不会有人因为她是女子就看轻了她。
她们可以在生意场上八面玲珑,混如鱼得水,不会再有人说她们女子不该抛头露面,有伤风化。
比起以前我见过的女子,包括我自己,她们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很多。
这些种种,不就是因为你在最前头,如太阳般耀眼,给她们方向,给她们支撑。
可是阿凝,如果你真的放弃了一切,跟我云游四方,她们的光和方向可能就没了。
阿凝...我知你喜欢自由,但是阿姐想自私的为难你一回,替南朝女子求求你,不要灭了她们的光,让她们能够仰望着你、羡慕着你,然后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跨过束缚女子的一道又一道的坎。
阿凝,我希望有一天,北境女子习以为常的事情,会成为整个南朝女子,都习以为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