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皇上变色,心中知道定然不好,都好奇国书上写的是什么。龙镇海看完后,将国书递给了身旁的太监,道孟爱卿,你与众卿家也都看看吧。那太监将国书递给了孟乘风,孟乘风看了一眼便递给了李京平,随后一个一个传阅了一番。国书并不长,但上面写的东西却太震撼人心了。那少布王庭竟然向沧海国提出开放北离关,以方便两国通商的要求。这北离关乃是沧海国与草原的分界线,也可以说是沧海国最外围的防线。从军事上讲那是沧海国的咽喉要道,一向以军事化管理,城中兵将既是百姓,百姓既是守兵,以屯兵模式长期驻守。而两国百姓之间的贸易往来,则是在北离关向北十里处,一个名叫草窝窝的小镇上进行的。这小镇汉蛮杂居,从地图上划分是沧海国的地盘,但实际上却对其却是鞭长莫及,根本提不上什么管制。而对草原人来说,这里虽然来往之人多有货物钱财,但却是这片草原唯一能够进行商贸的地方,谁也不敢贸然行事对这个地方进行劫掠,一旦草窝窝镇不安全了,那些周围的汉人便不会再来交易了,也就是断了这边草原上唯一与交易的渠道。如此一来,就算是少布王庭也不会听之任之。因此,在所有矛盾和问题交织之下,这草窝窝镇,竟然奇迹般的生存了下来,成为了夹在草原和沧海国之间最为安全的一片地方。当然,这种事情只能在背地里说,即便是少布王庭,也不会在官面上承认这草窝窝是合法的贸易地。沧海国同样也从来没有征收过草窝窝镇的贸易税。这里是一个名叫拉措的人管理着,没人知道这个拉措到底是汉人还是草原人,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但他的手下却个顶个的都是高手,想要在草窝窝镇撒野,那可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据说十年前,一伙穷凶极恶的草原马匪,实在是穷的没办法了,便打起了草窝窝镇的主意。二百多骑,夜袭草窝窝镇。当夜住在镇中的人只听到外面一片喊杀之声,随后便是马蹄奔腾的声音,然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切便都沉寂了下来。次日清晨,有人发现在镇子外头有一座以人头搭建的京观,尸体已经被狼群拖走,马匹也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唯独剩下这样一座人头京观,不知道施了什么魔法,不但狼群不敢觊觎,连虫蚁也不敢靠近。一直在那里变成了一个人头干,至今仍然还有残余的骷髅头在。仿佛在警告世人,这就是打草窝窝镇主意的人的下场。
那少布王庭正是抓住这草窝窝镇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空子,在国书中提出,两国应该加强贸易,请沧海国开放北离关,作为贸易地点,同时也承诺,所有税收都归沧海国所有,少布王庭只是为草原人寻一个安全的可以交易的场所而已。这种条件,只要不是个傻子就不会答应。钱是什么?一旦北离关成为贸易之地,那沧海国无疑是自毁长城,开门揖盗。所以龙镇海的脸色才会如此难看。莫说是他,文武百官传阅过国书后,脸色同样都难看的紧。
孟乘风抬头看了一眼龙镇海,龙镇海对他微微点了一下头。多年君臣相交,已经养成了二人之间的默契,孟乘风那一眼是在询问,自己能否说话,龙镇海点头自然是同意了。孟乘风心中明白,这少布大汗阿古伊河不是傻子,绝对不会平白无故的提出这样一个无聊的要求,定然还有后手。于是他开口道,“大汗真是爱民如子啊!为了边民的生活竟然不辞千里派遣王子前来洽谈通商之事。只是这北离关多年前便按照屯兵模式驻守,留守官兵自成一套体系,桀骜不逊,也不大会和百姓交往,作为贸易集中之地恐怕不太合适,容易引起军民纠纷。老朽以为,倒不如在离其十几里左右的地方新建一处城池,作为贸易之地。选址和税收都由少布王庭做主,我沧海国愿意建造和维护新城的安全和秩序,也算是造福草原一方百姓,这样以来皆大欢喜,不知王子意下如何?”
这孟乘风绝对是官场上的老狐狸了,这件事情说起来好像沧海国吃了大亏一样,可放过来试想一下,岂不是沧海国又在草原上堂而皇之的建起来一座城池。到那时候,是不是用来贸易还不是沧海国说的算。这边新城建成,那边驻军开进去,城门一关,又是一座军事要塞。和北离关遥相辉映,少布王庭就更没有可乘之机了。这些年来,之所以没有建城,不是不想建,而是根本没机会建,城池不是一天两天建成的,少布王庭又怎么能够允许沧海国在自己的境内建城呢?所以,这孟乘风此刻说的话虽然没有直接拒绝部日固德,却是反将了他一手。
部日固德闻言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若是沧海朝廷这样容易就答应了,那才是怪事儿呢。只见他微微点头道,“孟大人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这建城之事,旷时日久,劳民伤财,我草原百姓岂不成了涸辙之鲋?这便是汉人的善良,大儒的慈悲么?”
“王子此言差矣,方才老夫的提议难事功在当代立在千秋,只要我两国齐心,不出十年,边疆之处定然会有一座贸易新城崛起,到那时草原的皮货,沧海的瓷器,乃至于海外的奇珍异宝都将汇集一处,王子有何必操之过急呢?”孟乘风继续画着大饼。
部日固德一听,知道在纠缠下去也是没有结果,于是笑道,“既然孟大人如此说,小王也无话可说了。我这里还有父汗的口信。出发的时候父汗曾嘱咐小王,若是沧海国不同意开放北离关,我少布将于沧海进行一场对赌。不知沧海国可敢迎战。”
孟乘风抬头看了一眼龙镇海,见他依旧面沉似水,没有任何表情,知道此时还不是皇帝说话的时机,于是继续问道,“王子此言何解?”
部日固德微微一笑道,“久闻沧海国人杰地灵,英才济济,小王虽然生在草原贫瘠之地,却久慕汉家文化,恨不能生在沧海!如今能够出使沧海,当真是三生有幸。因此,也带来三道谜题,请沧海高人破解。若能够三问连解,为小王答疑解惑,某不胜感激,愿将自己的封地南坪草场拿出来,送给贵国。否则还请沧海王上为天下百姓着想开放北离关,令两国通商。孟大人这事儿你能做主么?”
此言听起来客客气气,却字字暗藏杀机,句句诛心,说明白一点就是少布王庭拿出来南坪草场与沧海国对赌。那南坪草场乃是最为靠近沧海国的一片肥美草场。正是沧海国梦寐以求的养马的好地方。其战略意义比北离关更胜几分。从表面上看这场对赌的赌注,似乎是沧海国占了大便宜。可实际上,人家出三道题,你得全答对才行,从一开始沧海国就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可偏偏这场对赌还不能推脱,但凡有一丝退缩的意思,以后沧海国面对四夷还有何颜面可讲。
孟乘风与龙镇海名为君臣,实为挚友,彼此都了解对方的性格和行事风格。因此孟乘风当即一声轻笑道,“我还以为多大的事情,此等小事何须吾皇劳心,区区三道问题,对于蛮夷来说或许是天大的难题,却不放在我沧海人的眼中,老夫便做主答应你了。只不过,这朝堂之上都是大儒名将,若是出手解答一些小儿之问,未免有失身份。而且方才王子也说了,这是一场对赌,我等出头岂不是有以大欺小的嫌疑。这样吧,今晚吾皇在海天云阁设宴为王子接风,到时会请一些京城名流和我等族中子弟相陪,你们倒是可以多亲近亲近。”孟乘风这话说的好像很亲切的样子,实际却是损到了骨子里。那王子按照辈分来说,确实比沧海皇小了一辈,可人家是堂堂使节,代表的是少布王庭,自然不能按照辈分来说话了。但孟乘风偏偏拿这个说事儿,仿佛和部日固德多亲近一样。同时,又轻描淡写的将对方踩了一脚。还令人发作不得。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那部日固德同样也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又吐不出来,只能将所有的气都出在晚上的接风宴上。心道,“等着瞧吧!我看你们能笑到何时?”脸上却一点也没有流露出来, 依旧面带微笑的道,“那就更好了,小王已经迫不及待领略沧海青年俊杰的风采了。”
“好说好说!”孟乘风捋着胡须,一脸姨母笑的点着头,这老家伙还真够能装的,其实此刻他心中也没有底,谁知道对方能出什么题目?但这个牛皮还是要吹的,否则哪来的面子。要说的话已经说完,再谈下去也是没有意义,随着太监一声高喊,“退朝——”文武百官也纷纷退出朝堂,各自散去了。那部日固德则跟着李京平和余长风走在后面,一边走一边谈。随着交谈的渐渐深入,两位沧海高官也对此人的学识暗自心惊。李京平身为礼部尚书绝非全靠溜须拍马,肚子里也是有货的。余长风就更不用说了,身为上一任沧海国主的智囊,学问能低了么?能够得到此二人的赞赏足见这部日固德确实有两下子。同时,余长风也暗自为今晚的宴会开始担忧了,这样的青年才俊,说实话,在他的印象中,也就余渊能够与其争锋吧。
日轮西沉,玉兔弄影,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在皇家外苑——海天云阁之中,此刻灯火通明,人影交错,一场盛大的宴会渐渐拉开序幕。整个大厅被分为五个区域,第一个区域是以孟乘风为首的文武百官坐席。第二个区域是以孟中道为首的士族子弟的坐席。第三个区域则是从民间名宿大儒,名士名流的坐席。第四个区域是给少布使团准备的坐席。李京平,余长风以及八皇子龙啸云和七公主龙潇月作为陪客也在此列。而最后一个区域是在二层之上,那是留给沧海皇一众皇家贵胄的位置。
这时候,其他区域之人都已经各就各位了,唯有一众皇族还没有到来。余渊也坐在那里,伸着脖子东张西望。这地方他是来过的,当年沧海皇龙云海就是在这里被刺杀的,而据余长风所说还在襁褓之中的他也在其中,只不过眼见着富丽堂皇的宫殿,余渊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今日他是以李润身表哥身份来参加宴会的,因此换上了一身银色长袍,头上扎着公子巾,手中拿着一把折扇,虽然脸上若有若无的带着一种坏笑的感觉,却当真是玉树临风。看的那李润身一个劲儿的撇嘴,嘟囔道,“没想到这厮打扮起来竟如此好的一副皮囊。”语气中满是嫉妒。
余长风此刻坐在那里,虽然口中应付着肖成功,可心中却是涌动着滔天的巨浪,这里有他挚友的鲜血,和他自己的遗憾。时隔将近二十年,再次坐在这里,一切恍如梦幻一般,只不过已经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那个豪爽如兄长一样的皇帝已经永远离开了他,阴阳相隔,再不能相逢了。想到这里,他的心脏不由得一阵刺痛。也就在这个时候, 听见门外一个尖细的嗓音喊道,“皇帝驾到——”众人闻声连忙起身,在龙镇海露头的第一瞬间,如同排练好的一样,齐声唱道,“共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卿家免礼,今日大家不必拘束,尽情款待草原客人。”龙镇海朗声说道。这话说的有水平,你咋理解都行。随着皇帝入席宴会也正式开始。先是李京平代表沧海国进行官方致辞,一通客气话说的比甲鱼还假,不知道的还以为双方睦邻友好,关系多铁呢,反正余渊是一句都不信。随即一个太监宣读了龙镇海的欢迎词,然后是孟乘风代表百官从私人角度表示欢迎。从礼节上讲,沧海国是丝毫也没有落下。当然部日固德也表示受到如此待遇倍感荣幸,愿沧海少布两国永世同好。政治这玩意,余渊不喜欢,却很佩服政客,这是一群连底线都没有的人。
等一切繁文缛节都走了一遍过场,才正式进入正题。那部日固德端起酒杯道,“能够与沧海国的诸位大人,才俊相会一堂,小王深感荣幸,今日小王也有三道谜题不解,还望各位不吝赐教。”
此言一出,顿时现场鸦雀无声。此前孟乘风已经将部日固德在朝堂上说的话交代给今日参加宴会的诸人了。众人都知道今日那是宴无好宴,弄好了可能是平步青云,弄不好恐怕还要丢了小命。所以,当部日固德说话的时候,这些人谁也不敢出声,生怕发出声音被人注意到,若是被皇帝点名,那可就不好了。所以全场除了部日固德以外,只有竖起来的耳朵,没有张开的嘴。
只听部日固德道,“这第一题,便由我的蒙师额日德木图来宣布吧。”
随着部日固德的话音刚落,一个身材壮硕的须发皆白的草原老人站了起来,此人一张大脸,却长着一对小眼睛,面目有些可笑。但在不知堂传来的信息中对此人有着详细的记载。这人少布王庭中的蒙师,大部分王族的孩童都是他给启蒙的。别看他长得粗鲁,却甚为博学,尤其是对草原的历史、传说,以及野外生存常识没有比他了解更多的了。然而这草原上的知识分子好像和汉人的不太一样,他们的知识大多是口口相传,就像吟游诗人一样。所以他们大多不识字,气质上也缺少沧海文人那种沉稳和温润。此人站起来后,先是对众人行了一个草原礼,随即道,“都说沧海文人多知多会,今日我倒想称称各位的斤两,在说出少主问题之前,不知有哪位敢出来和我来个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