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邦秘密向秦廷投诚的时候,创造出这种条件的军队们没有停下行动。
屈於菟按照自己制定的计划向东进发,一路顺流而下,在第三日攻下了取虑县,这里只有千余楚兵。
“虎威将军,他们要怎么处理才好?我实在拿不定主意啊。”处于战争拉锯地区的百姓是痛苦的,在这个地方当掌权者也是痛苦的,但他还不能不当。
当县令还能勉强控制住自己的命运,如果成为平头老百姓,那便真的身若浮萍,漂泊无依了。
面对这些昨天还与自己在席间谈笑的楚兵将官,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很怕秦兵退去,楚兵再次控制这里。
因此,县令只能手足无措的将这600多残兵败将的处理权再次推给屈於菟,尽管这个出生楚地的将军一刻钟前刚把这个任务交给他。
“杀了吧,我们此行向东行军有着很大的风险,不能留下后患,你既然不愿意动手,屈浙。”
“族兄,我在。”屈浙从屋外探出头来,他是屈於菟亲兵的一员。
“你领一队人,把那些楚兵杀干净,利索点儿,快去做。”
“诺。”屈浙有些意外,有些不忍,但还是第一时间应下了。
翌日,屈於菟再次留下2000兵马,带着剩余的军队继续向东进发。
在他走的第二日,项羽大军便闻着味道跟了过来。
“开城!”项羽派人在楼下叫门。
“咻咻!”
“啊!”
骑士坠马,城楼上的弓手不讲武德,直接先下手为强,射杀了这个传话的骑士。
项羽眼睛一眯,这里也易手了吗?
“将军,要攻城吗?”
“攻什么城?你的意思是让本将军麾下的骑兵健儿们去爬城墙吗?莫要开玩笑了。”项羽对待士卒的态度还是比较好的,至少比屈於菟拟人多了。
他们是傍晚到的这里,当即便扎营在附近过夜,顺便还截杀了几位城内出来的想要去传信的秦兵。
其中捉了一个舌头,项羽亲自问道:“你们城内有多少人?”
“两三千。”
“到底是多少?!”龙且靠近两步,拿刀在他身上比划,吓唬道。
“我不清楚具体的,求将军饶命啊。”
项羽抬手,止住龙且的动作。
“你们的主力去了哪里?主力兵马有多少人?”
“去了东边,具体做什么我不知道,人数……人数大概有两三万吧。”落单的秦兵没上什么刑就全招了。
“当真?”
“真的不能再真了,将军。”小兵磕头如捣蒜,交代道。
“可我觉得你在撒谎。”项羽给龙且使了一个眼色。
“你敢骗俺们?!”龙且的大手直接抓住他的脖子,向帐外拖去。
“没有啊!饶命啊将军!”
未几,一身血腥味的龙且回来了,“嘿嘿,他应该没说谎。”
“人呢?”
“没收住劲儿,死了。”龙且笑了笑,十分狰狞。
项羽没有说什么,只是挥挥手,让他退下。
龙且抱拳离开。
夜里,几十支箭矢从四面八方射入县城内,上面都裹着帛书,是给县令和守军的劝降书信,县长的家仆将东西拿了回来,请他决断。
县令认真看完了这封帛书,摇了摇头,扔进了火盆里,在噼里啪啦中,上面的一切文字都被燃烧殆尽。
“主人?”家仆不知道他为何如此行事,留着也是好的呀。
“下去吧。”县令没有解释的意思。
“诺。”家仆退下。
县令从旁边的架子上拿出一卷竹简,展开之后,又把里面的内容看了一遍,再次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这是景家写给亲朋故交的书信,要求他们认清天下大势,投靠秦人或者坚守到底。
景家在他小的时候救过他的命,对他整个家庭也有很大的恩惠,连自己的正妻都是人家牵的线,他不能不知感恩,否则名声在整个天下就臭了。
他选择听从景驹信件的劝说,跟定秦军,抵抗到底,等待春来花开的那日。
项羽对于城内一点反应都没有的情况倒也不奇怪,这也属于预料之内嘛,总不能说一句话,人家就立马投降,他项羽的名望目前还没有达到这种程度。
翌日,项羽领兵顺河向东追击,沿着秦人留下的土灶台,快速摸到了下相县。
“再往东,就是东海郡,也就是他们的腹地了。”屈於菟站在下相县城头,在初晓的时候集中了八千余兵马,交给自己的两个亲信带队。
一路领兵北上,攻城掠地,直击东海郡郡治郯县。另一路则领兵南下,看看能不能摸到会稽郡的地盘,或者震一震伪君的王位。
“如果事不可为,可及早撤回,保持联络。”屈於菟本想亲自去的,但回头一想后路更重要,还是决定把这任务交给其他人。
“诺!”
“绝不敢辜负将军!”
一位同姓族人,一位从底层拔擢起来的寒门子弟,希望他们能带来惊喜吧。
未几,军旗飘扬,他们出发了。
而在他们走后没多久,滚滚烟尘自西方而来。
屈於菟面色凝重,楚兵反应不慢啊。
那股近万人的骑兵队伍停在不远处,领头的骑士撒出了大量斥候,去为他收集信息。
很快,那人做出了决定,派1000骑兵北上追击,不求歼敌,只求干扰。
北边有泗水粮道,干系相县主战场,不能让秦兵靠过去,南边?他兵力就这么多,不能再分兵了,南边管不过来了,任他去吧。
项羽只是派了十几骑,快马加鞭赶往南方各郡县,通知秦兵即将到来的消息,命令他们闭关自守。
他自己则领大军,紧紧地盯着下相县城,他命人打马上前,那人喊道:“我家将军言说,城内秦兵如果敢于出战,那我们便约定明日早晨,如果不敢,我大兵会立刻北上南下,消灭你们派出的部队!好自为之!”
说完,那人又移向其他墙面,挨个喊了一遍,只不过他的位置总是离城墙很远,应该是前车之鉴吓到他了,就是不知道城内听清楚了没有。
旦日未明,楚军已经集合部伍,擂起鼓声,向城内邀战。
屈於菟披好甲胄,领着八九千兵马出城,剩余的依然在城头上防御。
秦军正面迎击。
双方短暂地停歇了一会儿,齐齐擂响战鼓,第一通鼓逐渐敲至高潮,双方的兵马也在快速接近。
项羽一挥手,右边便奔出两千骑兵,划出一个弧线,意图用削皮的方式切掉一部分敌军,同时也是试探斤两。
于是,这边先接阵了。
“止步!”
“弓弩手!”
秦军左翼大阵缓缓停下,不到3000人的步兵排列出抵御阵型,内部的数百弓弩手则瞄准了敌军奔来的方向。
龙且低矮身子,双脚稳稳的踩在布马镫上,将长戟举起,身后的众人有样学样,他们如同正在迁徙的兽群一般,形成洪流,冲向秦军。
“杀!”龙且高喊。
“放!”秦军校尉高呼。
“嗡!”
“咻咻咻!”
百余骑士落马,大部分来不及起身便被自己的队友踏死。
骑士们浅浅地冲入人群,随后便剥离开来,整个过程完成的非常丝滑,看起来已经很有骑兵使用经验了,简直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龙且带领骑队调头,粗略查了一下,发现自己居然损失了将近300人,一看对方损失也是差不多这个数字。
他皱皱眉头,这种冲击力居然没有带动整个左翼崩溃,这是他闻所未闻的事情。
秦军伤亡不小,军阵也颇为散乱,但没有受到伤害的步兵毫无溃退的趋势,他们是府兵,享有职位带来的丰厚待遇和社会地位,些许问题,他们不会退的。
“杀!”
“杀他个干干净净!”
“平叛!”
“为了陛下!”
秦军左翼气势依旧,狠狠的冲击着对面的军阵,一时之间,战场十分焦灼,但世界总是唯物的,当对方能够以同样的勇气顶住攻势时,秦军的伤亡和阵型散乱所带来的影响终究还是出现了。
左翼的阵型更加混乱,项羽眼看中军这边打不开局势,便再次打出军旗,命令龙且再冲一次。
龙且一咬牙,带上剩下的兄弟们,划出一道弧线,狠狠地扎向秦军左翼的左后方,这次比上次还深,有着陷进去的可能。
“轰隆隆。”战马在奔腾。
左翼士兵有的转头看去,大骂道:“该死!”
他们尽可能抵御,但一刻钟后,左翼还是崩溃了。
其他秦军勉力支撑了一会儿,整个军阵开始退却,楚兵大呼小叫,撵着秦人向后奔逃。
直到城墙附近时,靠着上面弓弩手的援助,军队才再次结成阵营,止住了颓势。
双方的兵力其实差不多,甚至正面对敌时,楚人由于抽掉了部分兵力用作骑兵冲击,他们的正面兵力厚度其实要略薄一点,而秦军的装备也要更好一点。
但依然输了,这得益于项羽所发现的划时代战法,这是真正的万人敌。
吱呀~~
城门打开,军队退入城中,这次交锋秦军大概损失了1400多人,主要是士气受到了一定的打击,人数损失并不会太大,因为没有追杀、屠杀环节。
屈於菟心态依然很稳,他登上城头,看着大笑的项羽和耀武扬威在城外奔逃的骑兵,嘴角勾出一抹不屑,“夕阳西下,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猛虎转身下楼,布置城防,休养生息。
项羽知道眼前这支部队短时间内组织不起来进攻了,便放心的留下了3000人给龙且,“你盯着点,有动向立刻向我汇报。不管他们做什么,袭扰、迟滞他,但不要强攻。”
“诺,请将军放心。”龙且脸上充满自信,完全没有第一次冲不太动时那股惊疑,在他眼里,这支秦人确实不太一样,但也就那样了。
项羽对他还是比较信任的,第二天质明时分,项字大纛带领大量骑军向北开进,屈於菟盯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语。
下邳,这里已经被屈诞占领,但他立功心切,并没有多做休整,转头就领着3000多人离开北上了。
他的思路并没有大毛病,你在敌国境内,当然要兵贵神速了。
但这个漏洞却出现了致命问题,在他们大肆行进在去往郯县的路上时,很快便被项羽的斥候军捕捉到了。
这个时候,他们前进的路途才刚刚到三分之一,属于一个前不着村儿,后不着店儿的地方。
项羽大笑,五六千骑兵如同群狼环伺一般绕着秦军行动,每天夜里都有千余骑兵来大营附近袭扰,向里面抛出火箭,每隔一个时辰来一次。
秦军因此内部压力越来越大,而项羽的部队并没有太受影响,他将部队分为几部,各自寻觅草场休息,每一部的领队自己记录时间,到点去袭扰就是,不必理会其他。
屈诞寻求决战,但项羽偏不让他如愿,屈诞决定退回下邳,正常的行军速度,或者说稍微快一点,他们只需要走两天就到了。
可现在怎么可能呢?
“校尉,前方楚兵挖出了数条壕沟,阻挡了我方去路。”
屈诞脸色僵硬,他感觉自己走不掉了,而他更不敢想的是,这支兵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自己的族兄是不是战败了?甚至战死了?他的心理素质终究不过关。
夜里扎营,楚兵持续袭营,而秦军连出去砍柴的人都会莫名其妙消失。
就这样持续了三天,秦军如同龟速一般只前进了30公里,屈诞绝望了,从下邳县出发时那股意气风发的感觉已经消失无踪,只留下那深沉的绝望。
战争就像爬山,你永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认为你足够熟悉它了,可下一秒,暴风雪所带来的失温,便会轻易夺走你的生命。
当天傍晚,屈诞选择断尾求生,他组建了1500人的步兵负责防守,剩下的人则迅速搭建浮桥,从沂水上渡河撤退,想要通过河流阻隔追击。
“真是昏了头了。”项羽嗤笑一声,立刻集结军队。
随后,五千人的军阵正面击溃了疲惫不堪的秦军,大量秦人被赶到冰冷的沂水中淹死、冻死,只有少量人员成功逃到了对面。
项羽命人处死了被俘的1000多秦军,转身驾马消失在屈诞的视野中,他松了口气,以为自己得救了。
可当晚从下邳县方向出现的一千多骑兵就击溃了他的幻想,人家只是主力不想搭理他了而已,这种饮鸩止渴的做法怎么可能有用?
屈诞面对高天,绝望大呼,随后自刎而死,这一支秦兵全军覆没。
项羽尝试攻了一下下邳县,没有打下,于是直接调人返回了下相,并将那支北上部伍的军旗扔在了城门前,还用数百个头颅筑起了小型京观。
他最后的行为出现了反作用,秦军本来颇为震动,那种身为孤军的感觉开始浮现在心头,之前都没这个自觉的,但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便被愤怒所取代了。
屈於菟依然面无表情,他看着京观顶上的军旗,他明白,这是本就可能出现的结果。
分兵是他的主意,一方面是搅乱敌人后方,另一方面则是被现实逼的——地方留存的粮食不够了,根本养不了整批的大军。
所以,他只能将兵力分散开来,这是一种无奈吧,他要么取下符离县后立刻领兵撤退,那大概率是可以全身而退的,但他急行军,消耗大量粮草的结果只是吃掉三千兵马,这是他不想接受的。
因此,他选择了冒险激进的行动,整体来讲还是成功的,他目前已经取下了三个县城,震动影响了两个郡,牵制了对方万余精锐骑兵,还会影响更多。
以上这些就够了,后面还有的玩儿呢。